戚枳光没有走向窗边，也没有理会那边的暗流汹涌。

他只是平静地走向旁听位，对着负责主持会议的枳云科技代表，声音平和地问了一句：“王经理，上午的陈述都结束了？”

他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询，却让那位王经理的态度立刻变得恭谨起来。

“戚，戚先生，您来了。是的，两家公司的方案都介绍完了，我们正在内部评估。”王经理连忙回答，腰甚至微微躬了躬。

戚先生？

这个称呼让在场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陆小柏和陆芮芮。

陆小柏心头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却又似乎合理的猜测瞬间划过脑海。

陆芮芮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难看，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戚枳光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

戚枳光仿佛没有留意到众人的反应，只对王经理点了点头：“嗯，尽快出结果吧，项目进度不能拖。”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微妙的互动，彻底改变了会议室的氛围。

陆小柏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眼底的湿意。

她转过身，不再看戚枳光，而是重新对上脸色变幻不定的陆芮芮。

刚才的脆弱和激动被她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静而职业化的微笑。

“陆小姐，消息倒是挺灵通。”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听不出丝毫刚才的失态。

“不过，与其把精力放在打探别人的私事上，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工作本身。”

“毕竟，在这个场合，业绩和方案才是硬道理，不是吗？”

这番话不带一个脏字，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像一记软绵绵的耳光，打得陆芮芮脸上火辣辣的。

尤其是在戚枳光就在场，并且身份似乎不一般的情况下，陆芮芮之前那番针对陆小柏私生活的恶意攻击，显得格外上不了台面和可笑。

陆芮芮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瞪着陆小柏，握着红茶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茶歇时间很快结束，众人回到会议桌前。

王经理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评估结果。

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谨慎，目光甚至不自觉地瞟了戚枳光一眼，才开口：“经过我们技术部门和市场部门的综合评估，我们认为，珂亚公司提交的‘芭乐AI’系统交互方案，在核心算法的风险规避和市场预判的动态调整方面，更符合我们现阶段的需求……”

珂亚公司，正是陆小柏所在的公司。

结果毫无悬念。

陆小柏的团队赢得了这个项目。

小林在她旁边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压低声音连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陆小柏却只是轻轻吁了口气，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心里反而沉甸甸的。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坐在不远处、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变化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

枳云科技的……戚先生？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晕眩。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

陆芮芮带着她的团队，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

她停在陆小柏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陆小柏，你别得意！”

“靠男人算什么本事？”陆芮芮连丝毫的客气伪装都撕掉了，“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告诉你，就算你拿下了这个项目，你也永远不可能真正站在戚枳光身边！”

说完，她冷哼一声，扭头带着人快步离开了。

陆芮芮的话像一根根毒刺，再次扎进陆小柏的心里。

靠男人？

她想到昨晚两人并肩作战修改方案的场景，想到戚枳光指出的那些关键问题……难道，连那也是他计划好的？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甲方爸爸，所以才“好心”帮忙？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七年前的不告而别，七年后的突然出现、刻意接近，现在又加上这层深藏不露的身份……

戚枳光这个人，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让她越来越看不透，也越来越感到不安。

她赢了项目，却好像输掉了更多东西，比如那刚刚开始回暖的一点点信任。

晚上回到家，陆小柏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踢掉高跟鞋，将自己摔进沙发里，连灯都懒得开。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她心里的迷茫和阴霾。

陆芮芮那句“你永远不可能真正站在戚枳光身边”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和戚枳光之间，真的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吗？不仅仅是七年的空白，还有身份、背景，以及他那深不可测的心思。

正胡思乱想着，门铃响了。

陆小柏皱了皱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戚枳光。

他手里提着一个打包的食盒，是她在南大上学后常去的那家老字号糖水铺的。

“晚饭吃了吗？”他问，很自然地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茶几上，“给你带了宵夜，红豆沙和双皮奶。”

奇怪，他戚枳光怎么会知道的？

都是她爱吃的。

若是平时，她或许会有些开心，但此刻，她只觉得讽刺。

这些体贴入微的举动，到底是真心，还是他作为“戚先生”笼络乙方的手段？

“谢谢，我没什么胃口。”陆小柏的声音很淡，透着疏离。

她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看着外面的夜景。

戚枳光打开食盒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她身上那层明显的抗拒和低落的情绪。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将糖水拿出来，放在她旁边的边桌上。

温热的甜香弥漫开来。

客厅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戚枳光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陆小柏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戚枳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

陆小柏转过身，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天在枳云科技……很奇怪。”

“那个王经理，还有其他人，他们好像……很听你的话。”

“你……”她顿了顿，艰难地问出那个盘旋了一下午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戚枳光沉默了几秒。

他看着她写满困惑、怀疑，甚至还有一丝受伤的脸庞，心里某个地方微微抽紧。

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也不该再瞒下去。他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对不起。”他真诚的看向陆小柏，声音低沉，“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

“枳云科技，是我在京都清大上学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创立的公司。后来拿了融资，然后……”戚枳光越说越没有底气。

戚枳光垂着头，仿佛做错事一样：“‘芭乐AI’这个项目，确实是我主导的。”

他的坦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陆小柏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冲击力依然巨大。

她后退了一小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所以……昨晚你帮我改方案……”她的声音有些发涩。

“卫静和叶云博婚礼前一周，公司的招标方案提交上来，我发现你们公司参与竞标的项目提案主笔人是你，很意外。”戚枳光解释道，他的语气很平静。

“那去给叶云博当伴郎……”陆小柏问出疑惑。

“那个是很早就说好的。”他声音很低，又有些局促：“但是，我是他们婚礼前一天，才推出你可能是伴娘。”

“所以婚礼上，你是故意的？”陆小柏指的是戚枳光在婚礼上把她送回家的事情。

“你，酒品不好。”戚枳光梨涡微微一现：“当初，你酒后可是惹了风波。”

“那，那个……”陆小柏一时语塞，摔酒瓶那事，只不过是为了展现她的干脆利落。

不对，怎么跑题了？！

陆小柏急忙扯回话题：“你别想带跑题，我们说的是枳云科技，怎么就成我的甲方爸爸了。”

“不，不是。我只是……”戚枳光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他尽可能的解释着，试图让她明白，“帮你，是因为看到你遇到了麻烦，就像以前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今天会议上的决定，是基于方案本身的评估结果，珂亚的方案确实更优。”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依然充满疑虑的脸，补充道：“我承认，我的出现可能影响了王经理他们的态度，但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不想用这种方式让你感到不舒服，或者让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掺杂了其他东西。”

“陆小柏，”他叫着她的名字，语气认真，“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只是……很多事情，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你。”

“希望你能……原谅我这次的隐瞒。”

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相对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远处传来的车流声。

陆小柏的心彻底乱了。

他是枳云科技的创始人，是那个传说中年轻有为的科技新贵。

他不再是那个和她一起在题海里挣扎、在停电时默默牵着她下楼的少年了。

七年的时间，他已经站在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

而他，却一直不动声色地待在她身边，甚至搬到她隔壁，以一种看似平常的方式，介入她的生活。

这到底是迟来的深情弥补，还是一场她看不懂的、精心策划的游戏？

陆小柏只觉得脑子更乱了，心里的那道防线，在刚刚被温情融化一点点后，此刻又因为这巨大的身份落差和被隐瞒的真相，重新冻结，甚至筑得更高、更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