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枳光的坦白，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陆小柏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震惊、愤怒、委屈，还有一种被愚弄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他就是枳云科技的创始人。
原来，他是这个项目的甲方爸爸。
原来，昨晚那看似温情的并肩作战，那恰到好处的指点迷津，都可能带着另一层含义。
她看着他那张坦诚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的脸，心一点点冷下去。那些刚刚因为红糖姜茶和暖宫贴而融化的角落，再次被寒冰覆盖，甚至结得更厚。
“所以，”陆小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知道珂亚参与竞标，然后你‘恰好’搬到我隔壁，‘恰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再‘恰好’地，让我的方案中标？”
一连串的“恰好”，充满了讽刺。
戚枳光看着她眼底的防备和受伤，喉咙有些发紧：“小柏，不是你想的那样。帮你改方案，是因为……”
“够了。”陆小柏打断他，她不想再听任何解释。此刻，任何解释在她听来都像是掩饰。
“戚先生，”她刻意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侧过身，做出一个清晰的“请”的姿势。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
戚枳光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心里涌上一阵无力和苦涩。他知道，信任一旦崩塌，重建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他低头看了看茶几上那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糖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他声音低哑，转身走了出去。
“砰！”
门被陆小柏毫不留情地关上，那声音隔绝了门外的人，也仿佛在她心上重重敲了一下。
戚枳光站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门内再无声息。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却还是感到一阵钝痛。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安静地靠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默默守护着那扇紧闭的门。
屋内的陆小柏，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坐到地上。她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气愤吗？当然气愤！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接受着“甲方爸爸”的“好意”，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可是，昨晚他切实的帮助，他指出的那些她和团队都忽略的关键问题，也是事实。没有他的帮助，这个项目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起死回生。
还有此刻，门外那几乎能感觉到的、沉默的守护……
理智告诉她要远离这个心思深沉、身份复杂的男人，可情感上，那七年的空白和此刻重新燃起的、复杂难辨的纠葛，却让她心乱如麻。
这一夜，陆小柏几乎没睡。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强打精神来到公司。项目已经拿下，后续的启动工作千头万绪，容不得她沉溺在个人情绪里。
刚打开电脑，一封新邮件就跳了出来。发件人是枳云科技的项目对接人，王经理。
邮件内容却让陆小柏的眉头瞬间皱紧。
“陆经理，早上好！恭喜贵司赢得‘芭乐AI’项目合作！为确保项目顺利高效推进，我司特此征询，贵司项目团队在办公环境、硬件设备、人员配置等方面，是否有任何特殊需求？我司将尽力协调满足，务必为贵团队提供最优越的工作条件……”
字里行间，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语气，简直呼之欲出。
“特殊需求”？
“最优越的工作条件”？
陆小柏的脸颊瞬间涨红，一股羞耻和恼怒直冲头顶。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绝对是戚枳光在背后授意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把她当成什么了？
需要他这位“甲方爸爸”特殊关照才能做好项目吗？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贴上了“关系户”的标签，让她所有的努力和专业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种感觉比直接输掉项目还要让她难受。
陆小柏拿起桌上的电话，几乎是立刻拨通了王经理的号码。
“王经理，我是珂亚的陆小柏。”她的声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
电话那头的王经理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打过来，语气更加恭敬：“啊，陆经理，您好您好！邮件收到了吧？您看……”
“王经理，”陆小柏打断他，语气专业而清晰，“感谢贵司的好意。但关于项目执行，我们珂亚会严格按照合同条款和行业标准进行，不需要任何超出合同范围的‘特殊关照’。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在现有条件下完成好这个项目。后续所有对接，请按标准流程进行即可。”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谢，又明确拒绝了所谓的“特殊待遇”，还顺便强调了己方的专业性。
王经理在电话那头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尴尬地连声应道：“呃，好的好的，陆经理，我明白了，是我考虑不周，那……那就按标准流程来。”
挂了电话，陆小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口的怒意。
办公室里，小林和其他几个团队成员都察觉到了陆小柏情绪的异常，以及刚才打电话时那不同寻常的强硬态度。再联想到昨天会议上那位气场强大的“戚先生”，以及今天王经理突然转变的热情，大家私下里开始议论纷纷。
“陆经理今天脸色好差啊，是不是昨天太累了？”
“我怎么觉得枳云那边态度有点奇怪？昨天还挺公事公办的，今天王经理那邮件，简直像在……”
“你们说，陆经理是不是认识枳云科技的高层啊？昨天那个戚先生，看起来就不简单。”
“嘘，别乱猜了，赶紧干活吧，项目启动会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小林虽然也好奇，但还是出声制止了大家的八卦。
与此同时，星河智能的办公室里，陆芮芮摔了鼠标，脸色阴沉得可怕。输给陆小柏，尤其是在戚枳光可能在场的情况下输掉，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不甘。
“给我查！”她对着助理低吼，“查清楚那个戚枳光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和陆小柏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枳云科技，把他们的背景资料全部挖出来！”她绝不相信陆小柏是凭实力赢的，她要找到证据，把陆小柏踩下去！
陆小柏强迫自己投入到项目启动会的准备工作中。
她仔细梳理着方案细节，规划着执行步骤。当看到其中一个关于核心算法与前端交互的技术对接细节时，她发现需要与枳云科技的核心技术负责人直接沟通确认。
她点开枳云科技提供的项目组织架构图和联系人列表，目光落在“核心技术负责人”一栏。
那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Qi Zhiguang。
陆小柏捏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
系统邮件地址明明白白地显示在那里。
是公事公办地发一封标准的业务邮件过去？还是……想办法通过王经理或者其他途径，绕开他？
她盯着那个名字，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这是工作，该怎样就怎样。
但情感上，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和他产生任何联系。
就在她犹豫不决，几乎要关掉邮件客户端的时候，“叮咚”一声，她的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正是Qi Zhiguang。
邮件标题是：“关于‘芭乐AI’项目核心算法与交互层技术对接细节确认”。
陆小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点开邮件，内容非常简洁、专业，罗列了几个需要珂亚方面配合确认的技术要点，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甲方技术负责人没什么两样。
然而，在邮件正文的下方，却附带了一个加密的压缩文件。
更让她呼吸一滞的是邮件末尾那一行小字附言：
“附件为部分底层逻辑参考文档，供参考。加密文档密码，是你高中时亲手做的那个马克杯上印的字母。”
马克杯？高中？
陆小柏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高二那年春节，她花了很久在陶艺吧笨手笨脚的做了一个马克杯，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那个字母“Q&L”，当时她想要用那个马克杯表白，却被戚枳光阻拦，而正是那一天戚枳光提出，要考到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那个约定，……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这封公私掺杂的邮件，像一颗投入她刚刚试图平静下来的心湖的石子，再次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什么意思？
用工作邮件发私人信息？
那个加密文档里，到底是什么？是他对隐瞒身份的解释？还是……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陆小柏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指尖悬在鼠标上，迟迟没有点下。
打开，还是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