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九十五）什么都不思考的美人鱼
这家酒楼的大堂里明明有桌子有椅子，客人们都是围着桌子坐在一起吃饭。
雅间里实行的却是分餐制。“高僧”智鹿在一个小食案后席地而坐，示意司命坐到自己的对面。
司命趁着雅间里没别人问道：“鹿鹿，你说实话，你为什么非把自己弄成个和尚？”
“我说我想以佛法笑拈天下。你是不是一定不肯信？”
司命蹲在他旁边的一个小食案上嗤笑，“我压根不信你懂得佛法！”
“你太失礼了！”高僧对他不满。
“我就像空气一样，弄不脏你这里的小饭桌。”
“你就算蹲到房梁上我也不在意。”智鹿和尚摆摆手，“我郑重声明——我研修你们人类自创的宗教是认真的。我若不认可众生平等，又怎肯化舍弃我美丽的九色鹿身，化身为人？”
“那你当个道士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当个没有头发的和尚？”司命就是看他的那颗光头不顺眼，关键是那张脸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因为好奇。”智鹿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笑，“我想知道——为什么非要把毛都剃光才算六根清净。”
“那你现在明白了？”
“没有。只是觉得洗头很方便。每天想洗几遍就洗几遍，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你要不要试试？”
“绝对不要。”司命坚决拒绝，“鹿鹿，你见过佛或是神吗？”
“没有。”九色鹿的化身连连摇头，“在我活过的七百七十万年里，在我九色鹿一族传承的记忆里都没有佛或神的存在。正因如此，我才佩服你们人类能在自创的宗教里想象出满天神佛！”
“你的意思是世上根本没有神佛？”
“这我不敢肯定。”智鹿和尚依旧摇头，“毕竟我见识浅薄，最远只到过太阳系边缘的迷鹿森林。我在那里迷了路……不知道太阳系之外或是更远的地方是否存在着你们人类想象中的神明。虽然他们的存在形式，也许与你们想象的大不相同。”
“你真的到过太阳系的边缘？!”司命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凭借魔法，你能在宇宙里出走那么远！”
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却看到掌柜的带着伙计把智鹿“高僧”化缘到的食物送来了。
司命以为一份老虎肉，就像现代餐厅里的一客牛排。结果却看到来了两个伙计，每个伙计的手里都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是一整条还冒着热气的烤过的老虎腿！掌柜的则是亲自端来了两大壶酒和两只酒碗。
伙计把一盘烤老虎腿放在智鹿“高僧”面前的小食案上，智鹿盯着眼前的肉，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但他还没忘记示意另一个伙计把另一盘放到他对面的食案上去。
看到美食送来，司命也连忙坐到了智鹿的对面。
继掌柜的和两个伙计之后，从门外又走进两名端着水盆的侍女。
看到智鹿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又用搭在侍女手臂上的细麻布擦干。司命也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伙计与侍女们，对于智鹿高僧带了一位看不见的客人同来，这一点是将信将疑的，现在却亲眼看到了水盆里的水花飞溅，分明有人在洗手！
司命没见过褪了毛的老虎腿长什么样，只是觉得面前的腿比一整条猪后腿还要大！看到盘子里摆放着一把银色的匕首，他也不与其他人客气，拿起匕首就对着老虎腿切了下去。
手起刀落之后有血丝冒了出来！司命皱眉，心想：“真野蛮，怎么跟吃牛排似的，还讲究三分熟！”
司命的父亲是司无邪司大厨。虽然他不打算子承父业，可他从小接受训练，刀工其实是非常好的！
和智鹿和尚那边的切一块肉就往嘴里塞一块肉的大快朵颐不同，他这边是先剔骨再切肉，薄厚均匀的肉片被码放的整整齐齐……
掌柜的看到两眼放光，估计都想高薪聘请这位看不到客人了！
司命可不管他在想什么，他拿起剔出来的老虎腿骨，三下五除二削出几根骨针。
他实在是看不惯智鹿顶着一颗光头吃肉的样子。于是拿着骨针到了智鹿的跟前，不管他是不是还在吃肉，将他的袈裟解了下来。
智鹿也不阻止他，还暂停了吃肉。
司命用袈裟包住他的头，露出他的耳朵，在脖颈处交叉，露出他完美的下颔线，然后用骨针将袈裟固定好。
他一连串的操作让旁观的五个人十只眼睛都看直了！他们本就知道智鹿高僧是个美貌的和尚，现在只露出精致的五官，更好看了！！！
看到自己的成果，司命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用匕首在旁边的小食案上刻下十四个大字：“哥优异的五官，就是你犯罪的开始。”刻完之后他才想道：“古人怕是看不懂我写的字。”
却见智鹿和尚也走了过来，用他手中的匕首在司命的字下面刻字，边刻边念：“哥优异的五官，就是你犯罪的开始！”果然，自恋的人，心意都是想通的。
掌柜的大喜过望，“多谢高僧！您和您看不见的客人留下的墨宝，一定会成为鄙店的镇店之宝！”
智鹿不在意地摆摆手，“谢就不必了。你们退下吧，我们要单独聊会儿。”
掌柜的亲自抱起被刻上字的小食案，带着伙计和侍女喜滋滋地走了。
智鹿和尚又开始大口的吃老虎肉，头也不抬的问：“你在你们的那个时代吃过老虎肉吗？”
“绝对没有！”司命的头摇成波浪鼓，“在我们那里，老虎是一级濒危保护动物。吃老虎肉是犯法的！我们全家都是一等良民。”
眼前的老虎肉虽然是半生不熟的，司命也想尝尝味道。一口咬下去，他才知道他不但闻不到这里食物的香味，也根本咬不动这里的食物！他只能用这里的刀切这里的肉，却不能凭自己本身伤害这里的事物分毫……
九色鹿王的化身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啃完自己的那只老虎腿就很自觉地移步到司命这边来替他消灭已经切好的肉。
“说起老虎这种生物，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真是可怜！”智鹿边吃边叹气。
“老虎过去也很可怜？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想听故事就给我斟酒。”
司命自己不能吃也不能喝，只好给他倒酒。“你早就知道我不能吃喝，为什么还要两份？”
“其实我每次来都想要两份，可是化缘嘛，要两份总归是不大合适的。”智鹿喝下一碗酒，“现在多了你，大好机会不可错过！”
司命上下打量他，“你这么能吃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真是天赋异禀！”
“这算什么？”智鹿睨了他一眼，“我们九色鹿当年可是吃美人鱼的！要真敞开了吃，这‘爱鹿城’中所有的生物加在一起都不够我吃一顿的。”
听他说的可怕，司命却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他的可怕，继续给他倒酒，“你以前就说过是你们九色鹿一族让美人鱼一族灭亡的。可你们是陆地生物，它们是海洋生物，你们之间能有什么恩怨？”
“美人鱼当年不是跟我们九色鹿有恩怨，它们是跟所有的生物有恩怨。你等我吃完好好跟你说。”
智鹿风卷残云地吃光所有肉，又干脆用壶灌下了两壶酒。一阵清风吹过，他的嘴巴和沾满油腻的十指就变得清爽如初了。
“美人鱼那么漂亮，怎么会跟所有的生物都有恩怨？”司命近不及待地问。
“美人鱼如果能够不吃东西，它们确实是美丽又安静。可是它们一旦开始捕食，那简直太罪过了！”智鹿甚至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它们能够发出一种声波，那种声波可以杀死所有动植物。它们每一次开饭，都是一场无差别的杀戮。无数物种因为它们而灭亡。
“它们吃一杀十！它们只吃海里的生物，可是声波会传到陆地上……
“沧海桑田不是说着玩的。七百七十万年前的陆地面积远没有现在这么大。所以我们九色鹿虽然尽量远离海洋生活，也常常会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你们九色鹿就代表所有生物反抗了不讲理的美人鱼？”
“不是。”智鹿摇头，“在我童年的时候还见过一种长着很长牙齿的老虎，当时，它们才是反抗美人鱼的主力军。当然，它们不反抗美人鱼的时候也吃我们。”
“那种老虎能吃你们九色鹿，岂不是比你们还强？”
“对，它们是比我们强。可是它们的反抗彻底失败了。”
“为什么？”
“因为它们的脑子不好使。”智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它们专挑美人鱼开始进食的时候，顶着声波进行正面反抗，然后它们又是重点攻击美人鱼的头……美人鱼的脑袋里全是水，根本不怕攻击，碎了也能再长出新的。
“剑齿虎输给了一种什么都不思考的生物，它们输的冤枉吗？”
“美人鱼的脑袋不重要，那它们的弱点在哪里？”
“就是我给你的美人鱼之心。它们的心，从生下来就那么大，千万年漫长的生命中也不再长大分毫。可是就是那样的一颗心，赋予了它们全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