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儿俗套的爱情故事,宫南泽十二岁那年,墨白公司的慈善项目刚好在那所福利院落地,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只为了作秀和宣传,墨白都要时不时去福利院走个过场,拍些照片和视频作为素材。
福利院里挑选几个优秀的孩子配合墨白,其中自然会有宫南泽。
年纪足够,长相优秀,身体健康四肢健全,面对镜头不怯场,说起话来思维流畅,每次这种活动必定会有他出现。
宫南泽早就习惯,本以为这次也跟以前一样,只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摆拍,做好脸笑僵的准备,谁知这次竟出现意外。
意外就是二十二岁的墨白朝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墨白。”
不同于以往那些人,墨白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和俯视,亦或者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只是平平淡淡,像是对待一个男人那样,要跟他握手。
宫南泽挺直腰杆,伸手握了握,不卑不亢:“你好,我是宫南泽。”
就这么认识了,很有点儿忘年交的意思,不知那时候墨白怎么想,但那几天里,宫南泽对墨白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原因也简单,他太好看了,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好看,每次到了墨白身边,宫南泽连眼睛都移不开。
墨白对他也算不错,有时候见他目光太过直白还会问一句:“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宫南泽年纪太小了,心思藏不住,也不想藏:“你长得好看,我喜欢看你。”
墨白问他:“那你是想让我收养你吗?”
宫南泽全然没往这个角度想过:“什么?”
墨白道:“收养你倒是可以,只不过按照法律规定,我年纪不够,你想跟我去的话,就要落在我父母名下,做我弟弟。”
宫南泽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你有弟弟吗?”
墨白:“有,比你大两岁,现在在国外。”
宫南泽:“那我不做你弟弟。”
墨白:“那你想要什么?”
宫南泽:“一个人能有很多弟弟,但只会有一个爱人,我想娶你,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吧。”
墨白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就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你还能认出我,我们就结婚。”
宫南泽伸出小拇指跟他拉勾:“一言为定。”
时至今日宫南泽也想不明白,墨白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那番话的,真心的还是开玩笑的,是敷衍打发他还是只想鼓励他上进,谁都说不清,唯一知道的只有,换了宫南泽自己,他不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许下这种承诺。
但那时候他当真了,真的开始努力,希望有一天能跟墨白重逢,有资格站在他面前说一句:“我来娶你。”
人为了自己拼命的时候,连天都会帮忙,那时候他通过公益项目进的美术班到期,没钱续费面临中断,忽然有一笔丰厚资助从天而降,让他得以继续走美术这条路,后来几年里这笔费用始终没断过,一直陪着他过完初中,高中,直到大学。
资助人信息保密,想联系只能通过中间机构,但断断续续的联系一直是单向,宫南泽写过几封信给那人,只是从没收到过回复。
他感谢资助人给了他一个往高处爬的机会,同时也没忘记跟墨白的约定,只要能站得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总有一天能跟墨白说出那句话:“我来娶你了。”
他努力了十年,距离目标近一点,又近一点,可万没想到只差最后一步时,打击突然而至。学校里唯一一个公费留学名额,原本定的是他,可最后公布出来的名单却成了别人。
宫南泽接受不了,去负责人那里找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对方有权有势,不是他能硬碰硬的,老师会帮他争取其他机会,但留学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
他接受现实后,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娶墨白的约定大概是实现不了了,墨白如今有三十二岁了吧?更有可能的是,墨白根本没把这个约定放在心上,动作快的话,孩子都满地跑了。
之前因为准备出国而错过了校招机会,开始找工作时,老师对他过意不去,给了他一张申请表,是九海集团内招。以他的专业,如果不走考公考编出国几条路,算是能接触到的最好机会。
人还是要活着的,宫南泽想都没想就填了表,进入九海,成为一名实习生。
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入职第一天,他等电梯时,有人走过来站到他身边,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的平淡语气问他:“宫南泽,你是来娶我了吗?”
林乐乐听得入神,咬着吸管看他,眼神迷离,充满向往:“好浪漫啊。”
“是啊,浪漫,太浪漫了,”宫南泽道:“如果不知道真相,我也会觉得浪漫。”
林乐乐道:“所以给你资助和抢走你机会的人都是白先生,对吗?”
宫南泽:“你猜到了?”
林乐乐:“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白先生那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宫南泽:“所以呢,换了你,你会离吗?”
林乐乐:“我会希望我永远都不知道。”
宫南泽深表赞同:“我也是。”
闹离婚时分居过一段日子,宫南泽想起那段时间就生气:“我一开始是说要离婚,但其实只是想给他个教训,事情过去那么久,说真心话,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要他一个道歉,他不该这么算计我。我给过他多少暗示和台阶,我搬出去住,他追过去找我,我看他可怜还让他住下,还给他做饭,我够仁至义尽了吧?结果呢?你猜他怎么着?”
林乐乐:“怎么样?”
宫南泽:“他睡了我好几天,睡完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林乐乐噗嗤笑出声,笑过后又悄悄脸红。
这是他能听的话吗,他还没结婚呢啊,宫老板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吧?
也许是压抑太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宫南泽没管他反应如何,继续说下去:“我又跟他闹了一场,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墨白爱我,我知道,虽然他不道歉,但是我说的话他从来都放在心上,我骂他畜生,我说我从没爱过他,他就当真了,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林乐乐安慰他:“也许不是因为你,车祸这种事,谁也没办法预料。”
“就是我害的,”宫南泽道:“墨白开车很稳,连违章都没有,可是刚跟我吵完架,他就出车祸了,一定是因为我说的话刺激到他,他心乱了精神恍惚,都怪我。”
“我太后悔了,我以前只想让他道歉,从没想过他会出事,后来看他躺在医院里,我签了好多张病危通知单,医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我就想,道歉真有那么重要吗?不道歉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活着,我可以不要道歉了,我也不跟他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让他活着。”
林乐乐道:“后来上天听见了你心里的声音,真的让白先生醒了。”
宫南泽点头:“然后他就不理我了,也不理小叔叔,跟他只说一句话,他要做手术,跟我也只说一句话,他要离婚。”
“全反过来了,小叔叔不会同意他做手术,我也不会,风险太大了,他可能会下不了手术台,我接受不了再经历一次这种事,我也不会同意离婚,我不能离婚,离了婚,谁照顾他呢?”
林乐乐道:“墨叔叔可以,还能自己请保姆。”
宫南泽:“除了我,我谁都不放心。”
“我们带他出了院,没经过他同意,他闹得很厉害,不吃不喝不睡觉,就是闹,闹累了会睡一会儿,醒了就接着闹,我和小叔叔轮流看着他,轮流休息,趁他睡着时叫大夫给他输营养液,我们俩也累,三个人都累,太累了,不是身体,是心累。”
“我求他,骂他,威胁他,后来我真的给他跪过,很搞笑吧?明知道我跪了他也看不见,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说求求他好好过日子,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他,我不会离婚的,他就一句话,让我滚。”
“但这样下去不行,他身体越来越弱,本来经历了车祸就元气大伤,再折腾下去他还是会死的,有一次我送了药和吃的给他,他扔得满地都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打了他。”
林乐乐一愣,起身喊道:“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你怎么能打他呢,他是病人啊。”
宫南泽:“我是疯了,我快被他逼疯了,我猜他会跟小叔叔说,小叔叔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放过我,但是墨白没说,我打过他一次之后,他安静了很久。”
“安静了,但是还不肯吃药。”
林乐乐:“所以你真给他灌过?”
宫南泽:“我和小叔叔一起,他按住墨白,我灌。”
“从那之后墨白也开始吃饭吃药了,但是我们俩还是不放心,他的药里,偶尔会放镇静类的药。”
林乐乐吸了口凉气:“怪不得……怪不得每次白先生吃过药都要睡很久,可是这样对身体不好吧?”
宫南泽:“你来了之后,这些药就慢慢停了。”
林乐乐终于理清楚整个过程,他接手墨白之后种种怪异迹象,应激反应,情绪不稳定,精神时好时坏,从不跟宫南泽好好说话,出了门就不想回家……全都有了答案。
他只是个局外人,没办法说一句谁对谁错,恩怨爱恨,到头来只剩下一句话,全都有病。
这两口子但凡有一个正常的,都走不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叹口气:“白先生从来都没妥协过,他只是感觉出你和墨叔叔结盟了,他短时间内没办法反抗,所以才不再折腾的,是吗?”
宫南泽:“他精神状况好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不让我们帮忙,一个人学着自理,他进步很快,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不像个盲人,只要不出家门,几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了,后来又让我们给他买了很多书,开始学盲文,我还挺高兴的,我以为……我以为……”
林乐乐:“以为他认命了。”
宫南泽:“可我小瞧了他,墨白的人生里,就没有认命两个字,他只会让别人认命。”
生日那天的谈判,林乐乐不在现场,但想到宫南泽能答应让他入院做手术,墨白必定有十足的准备,甚至用上了某些手段,让宫南泽不得不点头。
他果然是这种人,从不认命,永远都要掌控局面,控制所有人。
宫南泽见林乐乐若有所思,说道:“现在所有事你都知道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林乐乐不解:“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他坏吗?”宫南泽道:“他能这样控制我,以后你到了我的位置,也会被他控制。”
“控制?为你花十几个亿的控制?”林乐乐道:“你俩的确不合适,那要不然你赶紧跟他离婚,让我跟他谈?这爱情的苦,我替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