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烨舟举起双手投降，却笑得开心，“柔教授小心走火。我死了事小，咱俩婚还没离，下辈子又得遇见了，你愿意吗？”

“不劳厉上校费心。”柔煜川手中使力，枪口陷进皮肉里，“回答我的问题。”

厉烨舟叹口气，大方承认道：“不是你说的吗，我满脑子黄色废料……”说着，挑衅般的往柔煜川的耳畔徐徐吹气，“你撩起来的火，你得负责熄灭……四十多分钟根本不够，火没完全灭，怎么办呢柔教授？”

柔煜川歪身避开他的嘴，“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又不是你爸。”

厉烨舟若有所思，“我听说床上的时候喊爸爸别有情趣，不如我们……”

柔煜川扣下扳机。

“滋啦——”

一串电流声，厉烨舟面目狰狞，捂着下巴，仰倒在椅背上。

“再有下回，一枪爆头。”柔煜川警告道，斜眼看着揉了揉下巴后又生龙活虎起来的厉烨舟，一般人遭到这样程度的电击，至少失去意识五分钟。

“下回指的是上床，还是叫爸爸？”厉烨舟一脸期待，在一记眼刀杀来时，改口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独自一人在黑灯瞎火的走廊里散步？心情不好？”

眨眼间，他像变了个人，褪去一身的浪荡轻浮，语气似闲聊家常，和之前温情蜜意地关心他吃过饭没有、睡好了没有、受伤了没有两样，孜孜不倦地当众或私下里，随地大小演，表演着各种虚与委蛇的把戏，勾引他，让他动真心。

柔煜川森冷的眉眼间隐约浮现嘲意。

死狗，演得更有劲了。

行，训狗不失为一种乐趣。

毕竟，他还要借助厉烨舟及其背后的第三军团，来对付其他势力。

狗咬狗，两败俱亡，才是它们的最终归宿。

之前他每次回以淡淡的微笑，但这次甩给他一张冷脸，“要离婚了，你没必要知道。”

厉烨舟皱起眉头，柔煜川忽地将操纵杆一推到底。

他一头撞在椅背上，鼻梁差点折了。

飞船立时犹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急速接近神之领地。

眼见越来越近，大有一头撞上山峰，机毁人亡的架势，柔煜川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

这是柔煜川的恐怖爱好。

他在八年前第一次领教的时候，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恍恍惚惚间，眼前出现黑袍的骷髅，巨大的镰刀毫不留情地劈下，真实感过于强烈，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几秒钟内就会扛不住。

以至于一般情况下的飞行时间内，船员为了不给柔煜川碰操作台的理由，加紧卖力的练习技术，一个个突飞猛进，在奥德茨每年度的“最佳驾驶员”评选上，柔煜川手下的驾驶员年年霸占前五名。

此刻，厉烨舟哈哈大笑，毫不害怕，还很兴奋。

“柔教授后悔了，所以拉着我殉情？”

飞船剧烈抖动起来，驾驶舱里充斥着仪器发出的尖利鸣叫与“嗡嗡”声，以及洪亮嚣张的笑声，几乎淹没了柔煜川语气毫无波澜的一句——

“早说过了，我根本不爱你。”

厉烨舟抓着前排的椅背，盯着舷窗前挺拔的背影，叫道：“柔煜川，太慢了！”

笑声如魔音灌耳，柔煜川丝毫不受影响，从容不迫地看着显示屏上安全距离的数字越来越小，熟练地迅速按下操作台上的几个按钮，接着拉起操纵杆。

飞船速度骤然降低，缓缓滑出一段距离后才彻底停住，安全距离仅剩“0.79”。

“痛快！”厉烨舟伸展手臂，慷慨激昂地讲述，“记得两年前我们的飞船驾驶员太菜了，居然一头撞进虫族老巢，幸好有你及时赶到救援……”

“你话太多了。”柔煜川没兴趣听他讲述当年，忙着设定自动航行，让飞船绕着神之领地缓慢飞行。

他望着犹如汪洋大海中的孤岛般的神之领地，上古神话中提起神仙居住的地方，是万道金光、祥云瑞气之中，朱门玉台，三檐宝顶的巍峨宫殿，天将守卫，玉女仙卿云集……

相比之下，神之领地寒酸许多，但庄严圣洁的感觉是差不多的，会令人从心灵深处涌现出对它的渴望与崇拜。

越是这样，越不能松懈。

对神之领地进行过数次扫描分析，外围漂浮物采集鉴定，除了周长两千六百一十六点七公里、有自内向外的光芒散发、与周围其它星球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之外，一无所获。

根据首次踏上神之领地的信息汇总，没有大气层但不会受到宇宙辐射的影响，有空气、水资源与植被等，生态环境与很多适宜生命居住的星球一样。

所以它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座庞大星舰，套着仙境的外壳，犹如一株气质高雅的小太阳瓶子草，分泌出蜜汁，引诱昆虫自投罗网，步入死亡。

神迹号承载的不仅是奥德茨星际联邦，更是整个宇宙、无数生命的希望与和平，是敌是友，是走是留，到底得等充分查证之后。

“江皓君正在升职关键期，比任何人都想率先掌握神之领地的奥秘，极有可能做出危险行为。”柔煜川缓缓开口，语调毫无起伏，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另外，首次登陆之后，很明显的人心躁动，有我们尚未掌握的势力在蠢蠢欲动。厉上校做为神迹号安全主管，我需要你重新调整安保方案，抓住所有潜在威胁。”

厉烨舟道：“不需要我陪着你观察神之领地？”

柔煜川道：“你的职责不在这里。”

厉烨舟深情款款地凑到柔煜川的脸旁，“我这个安全主管，意思是负责主管柔教授的安全。”

柔煜川不屑地冷笑。

——不要把监视讲得这么肉麻。

他反手一拳正中厉烨舟的鼻梁，把臭狗头推远点，“不听从我的指令，就从神迹号滚出去。”

“我哪会不听你的话。”厉烨舟一边揉搓鼻子，一边故意发出刺耳的出气声，“柔教授，我鼻子好痛。”

柔煜川道：“那就切了，一了百了。”

“好的，柔教授。”厉烨舟真的抽出匕首，在自己的鼻子上比划。

柔煜川从仪器屏幕的反光看到了，“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厉烨舟立刻笑嘻嘻地收起匕首，“柔教授就嘴硬心软吧！”

“……”柔煜川懒得理他发癫。

“柔教授，”厉烨舟突然抓紧椅背，神情认真严肃，斩钉截铁道：“你出轨了。”

厉烨舟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常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柔煜川明白越是不着调，越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目的。

——他在试探他是不是去找钟叹，是不是在神之领地有所发现。

“25层只有钟叹。”厉烨舟继续说道，语气里平添几分酸气，“难怪你大方地把25层都给了钟叹，原来他是你的新欢。”

他说得斩钉截铁，柔煜川只平静无波地望着神之领地，“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去25层接头，你不是应该也发觉到了吗？”

“我只是跟着你，”厉烨舟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柔煜川的侧脸，“你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

柔煜川更确信在25层密谋的人和厉烨舟有关，冷锐的杀意从深邃的眸底一闪而过。

厉烨舟问道：“那……柔教授在25层看到了谁？”

柔煜川敷衍道：“太黑了，我没看清。”

“我回去查监控，把他揪出来。”

“嗯。”柔煜川根本不指望厉烨舟找到人。

确定了关联，只要盯住厉烨舟这个最关键的人，其他人是谁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不能让厉烨舟知道神之领地台面之下的情报。

驾驶舱里，安静下来。

柔煜川处理片刻工作，冷不丁地后脖子上有人吹热气。

“你真的不是和钟叹有一腿，才要和我离婚吗？”

他有点烦，“他吃完薯片不洗手。”

厉烨舟愣了下，哈哈大笑，“居然把人赶那么远，柔教授的洁癖，只接受得了我，离婚以后可怎么办啊……”

柔煜川置若罔闻，同意星舰上发来的通话请求，专心听威廉姆的汇报。

厉烨舟抱臂，默默瞪他的后脑勺。

“……汇总文件已经发送给总统先生，目前对下一步行动没有任何建议和意见……”

威廉姆瞥眼镜头，惶恐地往左边挪了挪。

“几位历史学家与考古学家查证到一些资料，神之领地的一些建筑与蓝星距今六千到八千年的文明古国，十分相似……”

他感觉还是不太对，后背冷汗直冒，又往右边挪去。

“……广场石柱上刻的楔形文字，是最古老的人类文字之一，目前尚未破解含义……”

“左右晃什么？”柔煜川对不停离开画面的威廉姆表示不满。

威廉姆十分委屈，在内心争斗了半天之后，怯怯地示意他看看身后。

他回头，正对上厉烨舟的视线。

这家伙如怒目金刚，气势汹汹。

纵然隔着屏幕相望，也叫威廉姆胆战心惊。

——厉上校平时的气势已经够吓人了，现在更是当场暴毙。

“你可以当他不存在。”柔煜川略想了下，吩咐厉烨舟道：“你去后面看看采集器是否正常工作。”

厉烨舟听话地起身，神采飞扬地冲威廉姆挥挥手，“不许惹柔教授心烦，不然我会拧下你的脑袋，当球一脚踢飞。”

威廉姆吓得栽下椅子。

估摸着厉烨舟走远了，他才爬起来，压低声音问道：“柔教授，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不能。”柔煜川翻开工作笔记，“做事。”

威廉姆要哭了。

只是想让他俩别演闹离婚了啊，太逼真要吓死人了好吧！

威廉姆偷偷按下静音，捂着嘴问旁边的人，“你们说，柔教授和厉上校是不是觉得秀恩爱不够有意思，换一种刺激的方式往我们嘴里塞狗粮？”

旁边的人猛点头，“我看像，那种爱恨交织，猛烈撞击，带给人全新的震撼！”

“是吧是吧……”威廉姆看向屏幕上眉目沉静的男人，发现宇宙新大陆似的激动地指着他无名指，“看看看，婚戒还戴着呢！凭我两年来的观察，他们绝对是真感情！”

飞船上的柔煜川正忙于工作，忽然一道七彩光芒晃进眼睛里，抬头望去，只见重檐庑殿顶的宫殿上，绚烂光芒中矗立着一道人影。

他放大屏幕上的图像，黄色琉璃瓦上，一袭宽大白袍的神临风而立，鹤骨松姿。

神笑得满面春风，热情的冲他勾手，要他过去。

柔煜川漠然看着他的表演，手指点过屏幕。

七个红色大字投射在舷窗上——

“有本事你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