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隔间里，柔煜川和柔照宁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因林赛的话而行动。

在ODS72号行星上发现重要能源，仍遭到铺天盖地的构陷污蔑，深陷泥潭。

遑论万众期待的神之领地探索计划失败。

神之领地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唯有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全部责任，就算不能让总统完全置身事外，至少要最大程度降低对他的负面影响。

柔煜川抱着手臂，闲适地靠着椅背，西装裤包裹下的大长腿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悠闲自得地晃了晃，看向汇聚到林赛身边的人影，笑道：“正是时候。”

柔照宁看他一派超然物外的圣人模样，视线不由地扫过他的左手腕。

因为抱臂的动作，露出一小截手腕，能看到大半块手表。

在到达基地后，他拜托她找人修好了表带，一直宝贝似的戴着，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因总统的要求，用别的东西完全遮掩疤痕。

不管表面上装的如何平静豁达，或神经大条，她心中一直在为八年前的事感到后怕与愧疚，一次万幸双胞胎之间玄妙的心电感应让晴訸发觉异常，及时通知家里人，一次幸好有厉烨舟坚持相伴左右。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好母亲，多年的蛰伏筹谋，才能为孩子报仇。

好在一切终将风平浪静，未来，没有人可以妨碍煜川追逐梦想，踏上更遥远的星辰。

“如果副总统找那位野心家商讨善后事宜，或许这一次能抓到他的尾巴。”柔照宁倾身过去，抱住柔煜川，拍拍他的后背，“总之，我都安排妥当，你自由发挥。”

“好。”

柔照宁又道：“你爸明天过来，咱们一家五口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齐整的聚过呢。你知道你爸这个人没一点儿心眼子，藏不住事，所以有些话依然不必对他说……”

话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她和煜川真不愧是亲母子。

“嗯。”

柔照宁从口袋里掏出几包香烟递过去，“顺便给你带的。”

柔煜川没接，“我戒烟了。”

“哦？”柔照宁挺诧异，儿子烟瘾不大，但不能没有，说戒就戒啦？

柔煜川指着烟盒上的字，“吸烟有害健康。”

柔照宁觉得原因没那么简单，“哎呀呀，不得了，两年了，你终于看到这行字了。”

“嗯，我才发现的。”柔煜川假装听不出她话里有话，起身，打开小隔间的门，疾步穿过人群，来到林赛身边。

有人握住他的手，粗糙温暖的老茧摩挲过手背。

他没看，视线落在屏幕上。

血红色的天空，与广袤的浅滩连成无边无际的世界，一个人形仰面躺在如镜面的浅滩上，尤为显眼，机械蜘蛛灵活迅敏地游动接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人形被不断地放大，能够看清侧脸。

威廉姆通过人脸识别，迅速地锁定了对方的身份，“科学部的劳埃德·曼森博士，现年72岁，在动物学研究方面有卓越贡献……穿越虫洞后的首次身体检查，有轻度焦虑症状……”

在他的介绍声中，机械蜘蛛来到曼森的身边，爬上身体。

毫无生机的灰白色脸庞充斥整个屏幕，失去光彩的眼睛圆睁着，血红色的天空映满瞳孔，诡异得叫人背后生寒。

蜘蛛在曼森的头部转一圈，从领口钻入衣服下面，屏幕顿时暗了。

“无生命体征……”林赛皱起眉头看传送回的数据，轻声说道，“头部、颈部、胸部……无明显外伤痕迹，无法推断死亡时间。只有把遗体运送回来，进行尸检。”

左妍抒道：“坐标？”

五秒钟后，林赛点下发送，“已核对坐标。”

左妍抒看了，交给手下人，“我们会尽快派人前往，预计四个小时后带回遗体。”

柔煜川道：“谢谢。”

机械蜘蛛从曼森的遗体上跳下来，开始侦查周围的情况。

左妍抒道：“这个地方不在本宇宙内，不需要你们侦查，我警告过你，柔煜川。”

“啊喵？”林赛十分不满地猛摇尾巴。

这颗星球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是溜达一下怎么了，又不会缺块肉。

“林赛。”柔煜川轻轻地拍了下蓬松的尾巴毛，小猫咪顿时被安抚住了。

“好喵。”林赛去检查其它机械蜘蛛的动向，这几天跟柔煜川改良机械蜘蛛，提高了被黑色物质吞噬后传送的成功率与稳定性，再搭配从船员们身上提取出来的“小虫”，暂时不需要抽取厉烨舟的血液进行实验。

机械蜘蛛不动了，画面如静止一般，血色的天空与浅滩越看越瘆人，众人见没有进展，各自散去做事。

奋战许久以来，发现首位失踪船员，很遗憾人已经死亡，但至少表明顺着这条路去寻找，一定会有希望。

有了希望，人心振奋，猜想会不会有侥幸存活的船员。

更多的蛛丝马迹暴露出来，那位野心家还能坐得住吗？

他们无比期盼正面迎战的一天。

为了这一天尽早到来，更努力地发掘蛛丝马迹。

柔煜川晃了下厉烨舟的手，“明天咱爸来。”

厉烨舟很喜欢澹台晖，“好耶！”

柔煜川道：“我还没亲自拜见过你的家人。”

他们结婚结的匆忙，又任务繁多，只打过视频通话问候过三回。

厉烨舟想了下，才开口：“本次任务结束，约个时间吧。”

“嗯。”柔煜川又看向屏幕，血色的世界没有一点变化，空寂辽旷。

两人各忙各的去，四个小时后，时空管理局的人带回曼森的遗体。

遗体和机械蜘蛛的初步检查一样，外表没有任何伤痕，当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皮肤，一团烂肉混合着血立时汹涌而出。再检查下去，竟是只剩头部、皮肤和骨骼完好，其余全都化作浆糊一样的血水，再做更深入的检测，没有发现体内其它异常痕迹。

谁也无法解释，是什么让曼森的身体内部变成这样。

左妍抒和时空管理局的其他人也不能。

一时间，众人唏嘘。

如果不是一开始试探出“神”有问题，防备并逃离，不知道后面会有多少遭遇同样的毒手。

左妍抒叹道：“不管是哪个宇宙，都有无数未知的存在。所以，哪怕穿越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有意再度警告某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男人，但见他专心操纵机械手拂过曼森的眼睛，让人瞑目。

柔煜川松开操纵杆，看向左妍抒，“无论能不能活下来，我做为神迹号指挥官，有责任把所有人都带回来。”

“嗯？”左妍抒皱眉，这人冰凉冷锐的眼神看着要做些出格的事。

柔煜川又道：“不过实际上的带回来这件事，就要麻烦左小姐和你的同事们了。”

左妍抒松口气，“应该的，不用和我们客气。”

“拜托你们了。”柔煜川转头吩咐人安置好曼森的遗体，看眼通讯器，在柔照宁办公室门外碰到厉烨舟。

“忙完了吗？”厉烨舟问道。

柔煜川道：“曼森的尸检报告刚出来，我和妈要讨论一下。你先去餐厅等我。”

厉烨舟凑过来，亲他额头，“好呢，柔教授快点来，我肚子快饿扁啦！”

柔煜川“嗯”了声，目送厉烨舟离开后，打开办公室的门，闪身进去，立刻关上门。

柔照宁不在办公室。

他快步来到桌后，联系总统。

“连接中”显示了很久很久，久到柔煜川以为总统死了的时候，屏幕上终于出现一张老脸。

总统看起来失眠了好几夜，眉头紧锁着但神色还算慈祥和蔼，这番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同情怜悯，会想：多可怜无助的老人家啊，我们要发扬优良传统，尊老爱幼呢。

柔煜川面无表情，捋了下头发。

用的左手，恶趣味地看着总统的嘴角抽搐好几下，心虚又慌乱地移开视线。

总统半垂着眼，温声道：“煜川啊，我年纪大了，逐渐感到力不从心……所以，我打算让位给更有能力的年轻一代，你的母亲柔照宁女士是最佳人选，她和我一起工作过很长时间，我相信以她的能力可以带领奥德茨走得更远。”

他边说，边觑着柔煜川的脸色。

一国政府最高领导人，手握滔天权势，谁也无法抵抗的诱惑。

柔煜川平静道：“这番话您应该跟柔女士说，而不是我。”

总统道：“我跟你说，是想让你放心。在我卸任之前，我会处理好神之领地计划失败的责任，绝对不影响到照宁从选举中获胜，以及你的前途。我这个老家伙已经没用了，就让我来承担所有的责任与风险吧。”

柔煜川看着那张殷殷老脸，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回想当年ODS72号行星的风波，当所谓的确凿证据指向他为了抢占发现权，枪杀利特尔顿少校时，总统做的第一件事是用启明号全体船员的人身安全，威胁他立刻接受审讯，一副大义凛然，公正无私的模样。

这一回，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叫人大开眼界，大为感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柔煜川的笑拿捏适度，在总统看来他很满意柔照宁继任总统一职。

他迫不及待地说道：“煜川，尽快回来吧！我需要照宁和你在身边，一旦我在处理问题期间发生意外，你们可以立刻接管一切，不让某些恶人趁虚而入，毁掉奥德茨的和平。”

总统殷切而焦急，仿佛真心为他们，为奥德茨奉献所有，包括生命。

柔煜川道：“什么时候回去？”

“尽快吧……我这边暂且能扛得住，你们那边处理好一切事宜要紧。”

看总统没敢逼得太紧，柔煜川揉着额角，慢悠悠说道：“那我们……”

去餐厅的路上，厉烨舟不经意地看一眼窗外，猛地刹住脚步，额角又狠又痛地一跳。

他眯起眼睛，盯着训练场上的两个女人。

柔照宁和澹台晴訸在这里。

柔煜川在办公室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