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夫人来永和宫请安,琉璃将人请了进来。
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永和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塔娜格格行完礼后,便识趣地告退去慈宁宫请安了。待人一走,佟佳夫人立刻拉着伊尔哈的手,眉眼间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这丫头虽说是蒙古贵女,倒也不娇气。"佟佳夫人压低声音,"前儿个我故意放了桩棘手的家务事给她料理,原想着要暗中帮衬,没成想她连夜就理出了章程。"
伊尔哈抿嘴一笑,给母亲添了杯热茶:"科尔沁的格格,到底不是寻常闺秀,家里也是精心教养过得。"
"最难得的是与隆哥儿处得好。"佟佳夫人眼角笑出了细纹,"小两口日日同进同出,一个练骑射,一个学管家。"她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前儿个我瞧着塔娜换了宽松的袍子,又爱吃酸的..."
话未说完,母女俩相视一笑。伊尔哈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额娘别急,等过了年再说。"她望向窗外,雪地里还留着塔娜的脚印,"蒙古姑娘身子骨结实,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佟佳夫人会意地点头,转而说起家常:"塔娜还学着做了辣白菜,说是跟昭宁公主讨教的方子..."话里话外,已然是把这媳妇当自家人看待了。
暖阁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棂上。
佟佳夫人放下茶盏,神色忽然认真起来:"娘娘,你如今在皇贵妃位子上也坐了这些年,膝下又养着这么多皇子公主..."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女儿,"就算你不想再生养,那中宫之位..."
"额娘!"伊尔哈打断她,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这话可不敢乱说。"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皇上能让佟佳氏出一位皇贵妃已是恩典,再出一位皇后?"她回头苦笑,"除非女儿死了,或许能得个追封。"
佟佳夫人手中的帕子猛地攥紧:"娘娘!"
"事实如此。"伊尔哈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的雪势,"赫舍里皇后、钮祜禄皇后,哪个不是八旗著姓?皇上不会让外戚坐大的。"她轻轻抚过窗棂上的冰花,"更何况..."
更何况她这个穿越者本就不想当什么皇后。中宫之位看似尊荣,实则是个活靶子。现在这样多好——既有权柄,又不必担虚名。但这些话,她不能对母亲明说。
暖阁里一时静极,只听得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佟佳夫人长叹一声:"娘娘心里有数就好。"她转而提起塔娜新学的蒙古点心,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伊尔哈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窗外覆雪的梅枝上。皇贵妃这个位置,于她而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既不必像皇后那般主持繁琐的祭祀大典,又无需在年节时接受命妇们没完没了的朝拜。
那些劳心劳力的宫务,她大可以一句"不合规矩"推给四妃去操持。
佟佳夫人欲言又止,却见女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现在的伊尔哈,既能以太子的"姑爸爸"身份参与教养皇嗣,又能以皇贵妃之尊协理六宫。想管的事伸手够得着,不想管的差事随时能抽身——这才是真正的自在。
"您瞧,"伊尔哈从多宝阁取下一本账册,"这是今年除夕宴的用度。若我是皇后,少不得要亲自过目每道菜色。"她随手将册子丢回原处,"现在嘛...让贵妃们头疼去。"
最妙的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唤她"皇额娘",却不必她担嫡母的责任。昭宁闯了祸,她可以宠着;太子课业不佳,自有康熙操心。这般恰到好处的距离,全赖这不上不下的位份。
……
佟家自从被伊尔哈和康熙联手敲打之后安分了好一阵子,可时间久了,康熙给了佟家内务府总管的位子,在前朝又多番器重佟国维和佟国纲两兄弟,现在佟家又娶了科尔沁的格格,佟家人的心思又有点活泛了起来。
佟家沉寂了数年后,随着康熙的恩宠渐隆,那股子骄矜之气又开始在族人的眉梢眼角悄悄浮现。
前些年内务府的差事上,佟家人还谨小慎微得像鹌鹑似的,如今却敢在采买账目上动手脚了——虽不过是些零碎银两,但这份胆量,分明是仗着宫里宫外都有人撑腰。
佟国维如今在御前行走,时常得康熙单独召见议事;佟国纲掌着京营兵权,连议政王大臣会议都有他一席之地。
最惹眼的是刚被提拔的内务府总管佟佳·鄂伦岱,仗着是皇贵妃的堂兄,在衙门里说话声都比旁人响三分。
"听说鄂伦岱前儿个在衙门发了好大的脾气,"琉璃一边给伊尔哈梳头,一边低声道,"为着几匹妆花缎,把苏州织造来的管事骂得狗血淋头。"
伊尔哈手中的玉簪一顿,在妆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想起前几日家书中,叔父那隐晦的暗示——"族中子弟渐多,盼娘娘多予提携"。
更棘手的是塔娜嫁过来后,佟家与科尔沁的关系日益密切。前儿个鄂伦岱竟私下接待了蒙古台吉的使者,席间还大放厥词,说什么"满蒙联姻,佟家当为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