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响想到了都愿意去想的一种可能性,吃完手里面最后一口虾饼才问,口腔干净如他的话一般,礼貌着愿意相信食物并不是不好吃这个事实,可已经笃定的事实是,食物已经进到了他的胃里,仍想问一句好吃与否。
“他脱离危险了吗?”
“还没有消息。”
说着不用害怕的夫人,说着没有消息的司机师傅,是一家人,走不出两个人的路,而坐在他们对面的覃响和顾络尤,想了千万条路,仍被他们开发出了新的路,原来还可以这样,但却见不得这样。
“他是经常跳楼吗?你们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好多次了,这孩子一有我们满足不了的要求,就三天两头地闹这一出,他虽然学习不好,但还是挺聪明的,舍不得让自己受伤,多数只是装装样子,一来二去就由他了。”
司机师傅说的,松动不了覃响放在桌下面准备掀桌子的手,让螺丝彻底地掉落,可不止一圈,一如中午在鸭鸭楼听到有关于跳楼学生的传言,也不止两圈,可却止到了第二圈。
被电话铃声带走的“螺丝刀”,在超出了与螺丝强大吸力的距离外也不得闲,钻着手机屏幕。
“什么?你再说一句,谁死了?”
更钻着在场人儿的耳朵,比痛苦先来的是害怕。
“这是连医生都串通了?”
“林医生和你关系好,不会开玩笑的。”
“你知道他会聪明的得到一部手机。”
“我们得去看看。”
覃响和顾络尤听着、看着他们的一字一句、行为举止,骤然有一种被拉上台表演的感觉,自认为是观众的他们不知道何时成为了被人注视的“角色”。
不仅是“观众”、就连戏中的“主演”,无论用着怎样的方式说着怎样的话、怎样的动作定点、怎样的身体朝向,眼睛看向的都是边缘化的“配角”,似乎他们才是“主角”。
真假难辨,连生死都成了捉弄,怕当真的下一秒,他们说这是“惊喜”。
“女儿一个人在家不行的,你先去看看,真的叫我,假的就让他别回来了。”
“叮咚。”
“叮咚。”
坐在饭桌上的“配角”手机来了信息通知,这一刻,好像回到了现实生活中,“主演”、“观众”在知道他们是个活人后,再也不看向他们了。
是剧本还是意外?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似乎只是高期待地活着,没有预料到是真死亡。
“你们孩子的同学接到消息已经去了医院,确实。”
死亡。
聊天界面没有聊什么、可以给人看的信息上有了死亡,没有必要再说出口,如果非要是说出口,只能是在父母呆滞的情况下再说一遍。听到死亡的感受,各人各异,司机师傅想要夺门而出,夫人沉默,能有几分的风度全看孩子的表现。
“没出息,想要的没有得到就自杀。”
“或许是他杀呢,儿子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自杀的,不管是什么情况,我先过去看看,你在家陪着女儿好好休息。”
“叔叔,我们和您一起去吧,万一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好尽些绵薄之力。”
帮什么帮!
顾相以没有说出口的话、不想说出来的话被人提前断了心意、擅自做了,只有满腔得厌恶,不情愿于咸宰的一举一动,不是说事是在讲人,可比起讲人,从自己心里面想要求助的对象来看,真切且残忍的就是对人。
要吴晚期帮助,不要咸宰的可以称作是好心但是自己受不起的东西,让它碎裂?让它消失?成熟点就该是让它完整地接纳自己的呕吐物,沉沉自己这千般万般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愿意这些那些的情绪,但顾相以不成熟,掉落不下那场回忆。
因此,他耗费很大力气翻身,小小的九十度后,身体的正面朝下,用手拨开咸宰放在自己床边的盆、供自己吐掉晚饭,移动了还不到三厘米,但妥妥在这三位没有受伤的成年人面前摆明了态度,一厘米便已足够,并非毁、不是修、是稳,稳住动摇不了的自己。
但似乎,有人会错了意,吴晚期站起身,一脚把盆踢开,所用的力气使盆撞到墙四分五裂后收回来还有剩余,虽说不是顾相以想要的,却是他能接纳的,在还没有开口前,吴晚期先做了一件有意讨好自己的事情,满足他,“你想要什么?”
“你说话,我给你买的食物到底好吃不好吃啊?”
吴晚期想知道的、想得到的,都会经过“文武双全”的方式取得的,他最是不会强迫人了,他只是会做到让人自愿相告,如此,成全了自己、别人也不会委屈。
两全其美的方法,无奈于都给顾相以卡成像素画质了,一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儿,没有沾染上二十一世纪的气息,他也不调整时差,按照自己的时间来。
“不知道。”
“又是这个回答,你无聊不无聊啊,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不跟我说,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我等你好了再问。”毕竟人儿活着最重要,不然没有人儿听自己说话了。
好不了,随他。
好的了,不可能,万一有可能,随自己。
“扶我去卫生间。”
吴晚期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手背上的针头拔了、袖带解了,抱起他,“我能抱。”显然,可以证明能力的时刻,变成了最没用的一个瞬间,还要重新扎针。
尤其是在顾相以刚刚吐完后再次扎针,又见几度得虚弱,气色不知道随了谁,反正看上去和死有些关系,那他保准是一个“关系户”,插入进去就可以直接当领导的程度,但总归是在“关系户”也没有用的医院里面,他只能从最基层的开始做起。
休息。
医生说他能歇息了。
所以呢?
他们三个人还打算留在这里吗?
这三个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安全,能力也一个比一个安全,就是不适合和顾相以身处一间房,一个救了父亲的、一个害的秦绯说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一个多面的,若非自己的身边最好留一个人,吴晚期也跟着他们出去,还了自己安静,可现实是,三个人一个都不走。
顾相以睁开眼睛,眼睛里面有个疙瘩,闭上眼睛,心里面有个疙瘩,他自知说了没用便也不说了,眼心必是要遭罪的,在算不得僵持、反而是有着一种理所应当如此的自然氛围下,门外传来了病床下轮子滑动的声音,从左方推向到右方停止,然后,门被打开的灯光毁了站在太平间门外两个人的眼睛。
覃响不想看人死的模样,连一朵花落都不免忧伤的人儿,见人死便是千千万万的花朵落,很轻,却能埋死人,顾络尤的眼睛里面没有人死后的样子,毁了现场、留了回忆。
理性派的眼睛里面是对今天看下来的总结,哪里哪里都觉得奇怪,感性派的眼睛里面满是哀愁,再怎么思考,哀悼一分钟的时间还是有的,中和了彼此的性格,是为完人。
可惜,覃响宁愿自己有缺陷、可惜,顾络尤必做到完美,所以,在一分钟的时间过后,两个人换了帮派。
覃响理性的看待这发生的一切不寻常,顾络尤感伤于生命地离去,是真是假,无需问个仔细,场面而已。
倒是一旁的规呜呜不服气,更不理解,“一个好端端的人去跳楼,真是疯了,一个人能受什么苦啊!会受什么苦啊!死了一无所有,活着的人享福,真是个蠢货,没种的东西,要是有种,自己享福啊!这么年轻想不开,自己选择结束生命也没有个遗言,好让生者报仇!懦弱懦弱懦弱!”
他的声音,只有不哭的人们听得一清二楚,哭了的在里面哭,不哭的在外面等待,听了也只是听了,在刚死的人面前不宜说话,死者为大。但在规呜呜这里,他为大!所以他能散发自己的话,不受规矩地自由,若非是好心,可就办了坏事,可他偏偏好心也要办好事!
“在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我只骂到这里,要是有幕后主使,我劈了他,再来给死者上香!”
“别着急,在去之前跟叔叔阿姨告别。”
有些话,他们不能当着死者父母的面说,只能在留下一张便利贴告别后,离开太平间说,但说归说、归嘴巴,话归话、归心里,有想说的话止于至善,有不得不说的话行于安稳。
“我今天下午在学校里面来回走动了一番,听说跳楼的这个人乐于助人、勤俭节约、好评如潮,比今天中午听到的好评还要多,这样子的一个人,凭什么跳楼啊!”
规呜呜边走边气的火气落了一地,让在他身后的人们都要警醒一点行走,别踩住他的火气给滑倒了,在外面摔一下未能得到及时地治疗,是会疼很久的,可在医院里面摔倒也不容小觑,无缘无故,都不能疼那一下,不想滑倒选择绕道走到他的身边,绝非覃响的性格,他不怕滑地走到他的身边,把他的火气顺平了。
“听完我们从他父母那里获得的信息,再释放情绪也不急。”覃响转述他父母对他的形容,和今天的一切有关无关,都藏不住急地想打瞌睡的困意,不针对精神、身体、想法,只是这句话应有的睡眠状态。
“两方各执一词,不管谁的形容贴合死者,都不是我们该深入调查的,我们只需找出已经发生的事情和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互为关联,就能判定这是不是一场我们必须入的计划。”
顾络尤的话始终醒着,防备几乎是一换一的,在他一直睁着眼睛看敌人的时候,不眠对自己的身体也是一种伤害。
覃响转身,看向眼前的顾络尤,慢慢悠悠地说。
“是的,你打听出来的篮球场一百多位学生死亡、444宿舍集体上吊死亡、守夜失踪的学生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和今天跳楼的学生其中有没有同为上港中学诡异事件的相似点,才是我们应该准备,但是,总得为死者缅怀。”
“既然学生们对跳楼学生的评价很高,可只是很高,在他跳楼之后,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其中暗暗有嫉妒的意思,无人询问他的情况如何,我身为听众都能看出来,你们深入其中,该是比我看得更加透彻,既然透彻,就得允许打抱不平地出现。”
“现在在路上,就听我们说说话吧,有用的话行,无用的话也行,顾少爷,偶尔也大方一点啊。”
覃响短短的“一句话”,令顾络尤的长篇大论皆成花落,漂亮地落了这不知季节的医院,让死物也赏了秋,本人自然也知秋说秋了。
“大方一秒?”顾络尤依旧醒着。
“一个小时不行吗?”覃响依旧把话调成睡眠模式。
“他和我们没有关系,说说就行,别真做了行动。”顾络尤提前提醒,再如何说,都是在反驳规呜呜的好心,倒是不怕覃响,但覃响已经自认和规呜呜成为了同伴,说不定还立下了那相伴相依的愚蠢誓言,自己便只能以话当棒槌,敲一下两个人的脑袋了。
“为什么不能做?死得不明不白总要有个说法吧。”规呜呜不懂得尊重,他的身边只有一种声音,便将这唯一的声音奉为圭臬,这是第一次听其他的声音,凡是与自己不一样都是难听,既然是难听,要么他主动改过来、要么被动改过来,抱着如此的态度,他说出了所以。
“正如你说的那样,如果是我们必须入的计划,刚好一起查出来真相,如果不是,也得查,这件事情等是不是之后再说,现在不提。”
顾络尤耸肩给覃响看,后者还了一下,与规呜呜性格不同,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一样,也照样说了这么些话。
覃响因为这个动作慢走了一瞬,就落在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中间,选择跟顾络尤聊天,还是规呜呜呢?这可一点都不为难,他转身,跟上了规呜呜,问。
“你佩戴橙颜色的蕾丝丝带眼罩,和你之前佩戴的白色蕾丝眼罩比较如何?”
若说规呜呜跟顾络尤说话还有些意料之中地讨厌劲,跟覃响就是正常的声音和语调,但是!两个人都不喜欢,一个自私得要死,一个大方地要死,但他们为人处事不错,就对话不对人了。
“都只能看个大概,很不方便,但没有办法,我不想看陌生人,也不想让陌生人看我,就只能佩戴蕾丝眼罩了,而且,我跟你说,我吸取了今天上午地教训,这一次,我一次性买了七种颜色!决定按颜色给接下来万一碰了我眼罩的人教训。”
覃响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有想法,眼光也很好。”
好到不似凡人。
人也不例外。
“你们很有分寸,自觉的不看我,但这在我那里是最基本的视线礼仪,不要骄傲!”
规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