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溪这才注意到沿途那些触目惊心的土坑——原本该生长着灵药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被翻开的泥土。
他不由得暗自心惊,之前只顾着逃命,竟没发现试炼地的灵药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宋安溪目光扫过四周折断的树枝和焦黑的土地,能在妖兽环伺的环境下搜刮这么多灵药,实力定然非同小可。
他继续在密林中穿行,寻找庄煦道和叶无思的身影,参天古木的枝叶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脚下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而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悠扬的钟声突然响彻云霄。
还没等宋安溪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眼前景象骤然变换。
“砰”的一声轻响,宋安溪掉落在一处青石广场上,他踉跄了一下,正好撞上身旁的叶无思。
“小溪!”叶无思惊喜地叫道,她身上的青色劲装破损严重,袖口被撕开几道口子,露出带着血痕的手臂,发髻松散,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
还没等宋安溪回应,庄煦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他一身月白长袍虽然也有些褶皱,但是身上却是没有一丝血迹,与周围那些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参试者形成鲜明对比。
宋安溪伸手就要去取胸前的旗帜:“你们可曾取得黑色旗帜?”
“当然啦!”庄煦道得意地挥舞着一面黑色旗帜,折扇在另一只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圈,“我是谁啊?对了小溪,你呢?”
叶无思也取出两面皱巴巴的旗帜,担忧地看着满身血污的宋安溪:“我这边多一面,你若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只见宋安溪从怀中掏出一叠旗帜,整整一叠黑旗在他手中哗啦啦作响。
“这..……这……”庄煦道瞪圆了眼睛,手中的旗帜都差点脱手而出,“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无思也倒吸一口凉气,她仔细打量着宋安溪满身的伤痕和血迹:“你到底在那个试炼地经历了什么?”
周周围的参试者们听到动静,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有人小声嘀咕:
“这么多旗帜?他把试炼地翻了个底朝天吗?”
“该不会是抢了别人的吧?”
“嘘...小声点,没看见那些旗帜上的血迹吗?”
宋安溪回想起这十二个时辰惊心动魄的经历,不由得苦笑一声:“说来话长...”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马长老带着几位弟子御空而来,衣袂飘飘地落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
那位高挑的女弟子向前一步,沉稳的声音在灵力加持下清晰地传遍全场:“恭喜各位通过第二关试炼。现在开始登记个人信息与旗帜数量,请依次列队。”
话音未落,大部分参试者已朝她指引的方向涌去。剩下的人则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他们连一面旗帜都没能取得。
圆脸男弟子捅了捅身旁的瘦削同伴:“啧啧,就剩百来号人,三分之一空手而归。这还有第三关呢,怕是要创下招生最少记录了。”
瘦削弟子没有答话,只是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始终紧锁在宋安溪身上。
队伍缓缓前行。宋安溪三人排在中间,前面的参试者大多只持有一面旗帜,偶有几个拿着三四面的,立刻引来阵阵惊叹和羡慕的目光。
轮到宋安溪时,他从容取出那叠黑色旗帜,负责登记的高挑女弟子虽然早已注意到这边的骚动,但当真正接过那沉甸甸的一叠旗帜时,指尖还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镇定地清点完数量:“八面旗帜。”
她不着痕迹地抬眼打量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普通的粗布衣衫上满是裂口和划痕,一层又一层干涸的血迹叠加在一起,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但是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干净清澈。
她递过来一支蘸好墨的毛笔:“将个人信息写在此处即可。”
宋安溪接过毛笔,在名册上龙飞凤舞写下三个大字。
高挑女弟子低头补上一个“八”字,轻声念道:“宋...安...溪。”
这个名字...莫不是和王城那个没落的宋家有什么关系?她强压下心中的惊疑,面色如常地喊道:“下一个。”
叶无思缓步上前,将两面皱巴巴的黑色旗帜轻轻放在檀木桌上。她执笔的姿势格外端正,一笔一划写下“叶无思”三个字。
高挑女弟子看清这个名字时,手中的毛笔蹲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笔。
她甚至忘了在册子上登记旗帜数量,直到身旁的圆脸女弟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张学姐,还没记数呢……”
“啊……对。”高挑女弟子这才回过神来,重新蘸了墨,在“叶无思”后面补上一个有些歪歪扭扭的“二”字,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就像她此刻波澜起伏的心绪。
圆脸女弟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张学姐,这个参试者有什么不对吗?”
高挑女弟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那个叫叶无思的少女——这就是已经消失了六年的王城“小叶天”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年前她还在王城某个拍卖行当侍女的时候,那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女孩曾拽住她的衣角,仰着稚嫩的小脸说:“姐姐,我看到你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呢,腰间还挂着一块很好看的玉牌。”
后来她听见别人说这小女孩出自术师世家——叶家,也正是因此她拼了命进入了破云学府。
高挑女弟子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破云学府玉牌,只觉得往事如梦,就在这时庄煦道晃着折扇走上前,“啪”的一声响将手中的黑色旗帜拍在了桌上。
他歪着头,折扇“唰”地展开:“这位学姐,发什么呆呢?”
庄煦道执笔的姿势潇洒随意,却在落笔时故意加重力道,把“庄煦道”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最后一笔甚至划出了纸张。
高挑女弟子看着这个名字,嘴角微微抽搐——这怎么又来一个庄家的?她机械地在名字后面记下“一”,感觉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很快,七十多个参试者都登记完毕。剩余三十多个参试者沉默地站在广场边缘,有人死死攥着衣角,有人低着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整个广场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高挑女弟子将名册整理好递给马长老时,心绪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马长老接过名册快速翻看,当看到某几页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手掌一翻,名册便消失不见,随后环视众人,目光在宋安溪三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然后才看向所有参试者道:“恭喜所有取得黑色旗帜的参试者顺利通过试炼。张雨灵、朱子显,稍后你们两个带他们去住处。”
高挑女弟子和圆脸男弟子回了一声“是”。
马长老顿了顿,转向那些落选的参试者:“至于其他人……章良,你送他们出去。”
章良抱着他那柄漆黑的长剑走到落选者面前,冷声道:“走吧。”
这时一个满身尘土的少年突然冲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喊道:“长老!这次试炼地妖兽暴动,很多黑色旗帜都被毁了!我……我真的拼了命才活下来……”他扯开破烂的衣袖,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求您再给一次机会!”
这一次通过考核的只有七十多人,比起往年动辄上百人的录取人数明显少了一大截。
更让人意外的是,破云学府的长老和弟子居然出现在了试炼地内驯服妖兽,这说明试炼地的妖兽暴动确实不是学府刻意安排的变故——既然如此,说不定他们这些坚持到最后的参试者还有争取的机会?
毕竟比起那些早早用符箓传送出去的懦夫,他们至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毅力。
马长老本就因为妖兽暴动和灵药失窃而憋着一肚子火,听到这番话后,原本要离开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身,眯起眼睛盯着那个说话的参试者:“修炼一途,不仅要与人争,更要与天争。”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既然规则明明白白写着要取得至少一面黑色旗帜才算过关,那么任何变故都不能成为违反规则的理由。”
那位参试者听到这段话后,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最终只能垂着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跟着章良往外走去。
在去住处的路上,庄煦道摇着折扇,想到刚刚广场上那一幕:“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他转头对身旁两人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刚掉进试炼地就摔进一个山洞,你们猜怎么着?屁股底下正好压着一面黑色旗帜!”
他夸张地揉了揉后腰,“就是那山洞又深又黑,我在里面转悠了半天都找不到出口。要不然我早就来找你们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眨眼,“对了,刚才那人说的妖兽暴动是怎么回事?”
叶无思无奈地扶额:“你这运气还真是从小到大都好。”
她捋了捋散落的发丝,“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妖兽暴动,我掉进一处山谷,虽然找到了两面黑色旗帜,但那里盘踞着好几只黄阶妖兽。等我把它们都解决掉,十二个时辰都快过完了。”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宋安溪,眼神里写满了好奇。
被这样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安溪终于有了一种自己是倒霉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