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溪刚要开口讲述自己的遭遇,走在前面的张雨灵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身指向山脚下数排低矮的茅屋:“今晚你们就住这里。明日辰时,准时到广场集合。”她顿了顿,补充道,“房间可以自行挑选。”
庄煦道瞪大眼睛,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指着那些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就是王城三大学府之一的住宿条件?”
茅屋顶上的稻草稀稀拉拉,有几处还漏着大洞,夜风一吹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叶无思蹙眉望着张雨灵的侧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轻声道:“那位马长老只说我们通过了第二关试炼,可没说已经正式录取。”
宋安溪弯腰替他拾起折扇,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或许还要核实我们的身份信息,不过多想无益,等明天一切自然会见分晓。”
叶无思点头附和:“破云学府虽说不看家世,但总要考察心性品行。”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云雾间若隐若现的山峰,“只是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式..……”
听到这话庄煦道又精神起来:“那我们三人肯定没问题的。”
他从袖中掏出数个精致的白玉瓶,不由分说把玉瓶塞进宋安溪和叶无思手里:“来来来,这是我珍藏的上品玄丹。你们俩伤得不轻,特别是小溪,衣服都快成碎布条了。”
说完,他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往茅屋走去,特意选了三个连在一起的屋子。
把中间那间分给叶无思后,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催促道:“赶紧调息疗伤,明天说不定还有考验呢!”
等宋安溪和叶无思各自进了茅屋,庄煦道眼尖地发现张雨灵和朱子显还站在原地没走。他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去,折扇在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圈:“学长学姐,请问这膳堂在何处?我这两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是……”
朱子显眉头一皱,脸色古怪地打断他:“这里还在学府山门外,膳堂在里面,你们进不去。”
“啊?”庄煦道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那......这附近可有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张雨灵瞥了他一眼:“灵士以上修为,服用辟谷丹即可。”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语气缓和了些,“若是没准备,我这里有些。”
月光下,她伸出的手腕纤细白皙,指尖捏着的玉瓶泛着温润的光。
庄煦道鬼使神差地接过,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多、多谢学姐......”
回到茅草屋,庄煦道盯着手中的玉瓶,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拧开瓶塞,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立刻窜了出来——像是发霉的草药混合着碾碎的臭虫,还带着点铁锈般的腥味。
他赶紧把瓶塞塞回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这味道......”他苦着脸小声嘀咕,“还不如饿着呢。”但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抗议,让他不得不认命地叹了口气。
庄煦道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出门前把芥子囊塞得满满当当——上品玄丹、护身符箓、换洗衣物,甚至连熏香都带了三种,却独独忘了准备干粮。
这谁能想到,堂堂破云学府的招生考核,居然连顿饭都不管?
待庄煦道的身影消失在茅屋破旧的木门后,朱子显才压低声音道:“这庄家的大少爷,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以他们家的关系,去仙羽学府不是更合适?”
张雨灵望着山脚下那一排摇摇欲坠的茅屋,轻声道:“破云学府招生,向来不问出身,也不问天赋。只要他们能过明日那关......”
微风吹起张雨灵的衣角,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朝山门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石阶尽头。
而山脚下的茅屋里,隐约传来庄煦道哀怨的干呕声——显然是被辟谷丹的味道恶心坏了。
宋安溪推开吱呀作响的茅屋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干草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轻轻皱了皱鼻子。
细碎的阳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中漏下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借着这点微光打量这个简陋的住处——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几只小虫正忙忙碌碌地爬来爬去;稻草铺就的床榻上连张席子都没有,几根稻草还支棱在外面。
不过比起试炼地里那些危机四伏的洞穴,这里已经算是难得的安身之所了。
宋安溪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套干净的青色布衣,指尖凝聚起一点灵光,轻轻在周身一扫,灰尘和血迹顿时消散无踪,露出他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庞。
其实他身上的伤早就在灵药作用下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之前一直舍不得浪费灵力在这种小事上。
收拾妥当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坐修炼,而是简单地将稻草床铺拍打平整,和衣躺了下来,紧绷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此刻修炼反而会让他更加疲惫。
他需要的是最原始的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原本还想着要分出一丝神识保持警惕,可当他的头刚沾到稻草,沉重的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合上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月色渐浓,清冷的银辉勾勒出茅草屋模糊的轮廓。
一只黄灰色的狐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远处的树影下,金色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它轻盈地几个纵跃,精准地落在宋安溪的茅屋旁,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
狐狸仰头看了看屋顶的破洞,后腿一蹬,像一片羽毛般轻盈地钻了进去,没有惊动一根茅草。
睡梦中的宋安溪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狐狸抬起前爪,一缕银白色的妖力如薄雾般笼罩在他身上,少年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更加深沉。
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在宋安溪平凡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狐狸盯着看了半晌,突然不爽地用尾巴拍打了几下地面,但当它嗅到少年身上还未散尽的血腥味时,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想到前两天感应到的那阵熟悉的疼痛,它最终还是把自己团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挤进宋安溪怀里。
狐狸把鼻子埋进少年的衣襟,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毛茸茸的耳朵惬意地抖了两下,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月光静静流淌,将这一人一狐的身影温柔地包裹起来。
宋安溪是被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唤醒的。天色才蒙蒙亮,晨雾透过茅屋的缝隙渗进来,给屋内蒙上一层朦胧的灰蓝色。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芥子囊,指尖却触到一团温热柔软的皮毛,惊得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那只熟悉的黄灰色狐狸正蜷在他怀里睡得香甜,蓬松的大尾巴还无意识地缠在他手腕上。宋安溪猛地坐起身,稻草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狐狸被这动静惊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尖尖的耳朵抖了抖:“早啊。”它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金色的眸子在晨光中眯成一条缝。
宋安溪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狐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前爪轻轻一划。空气中顿时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它把爪子伸进去掏了掏,叼出几株还带着泥土的灵药,甩到宋安溪腿上:“给。”
宋安溪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竟是上好的玄阶灵药,根须上沾着湿润的泥土,叶片上还挂着晨露,显然是刚采摘不久。但转念想到试炼地里那些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药田,他顿时明白了什么:“这是你从试炼地采的?”
狐狸惬意地甩了甩尾巴,得意地昂起头:“是啊,那地方的玄药品质还行。”
它又伸了一个懒腰,完全没注意到眼前少年越来越黑的脸色。
宋安溪脑海中闪过那些妖兽身上的古怪伤痕——双头巨蟒缺了的毒牙、黑羽座山雕秃了的尾羽、金角驼鹿裂开的角......
他眯起眼睛:“所以灵药旁边的妖兽,都是你打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已经笃定。
“除了那头大老虎,其他的不过是随手教训了一下。”狐狸轻描淡写地抖了抖耳朵,“连妖力都没用上。”
宋安溪突然想到什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襟。虽然没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但他还是沉声问道:“百里澈,我身上有你的味道吗?”
被叫到大名的狐狸歪了歪脑袋:“自然有啊,我们相处这么久。不过只有妖兽能嗅到,人类的鼻子太迟钝了。”
“好,很好。”宋安溪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伸手捏住狐狸毛茸茸的脸颊,“原来是因为你,我才被那么多妖兽追杀!”
狐狸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整只狐都僵住了。
它本能地要动用妖力,却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最后只是气急败坏地甩着大尾巴:“宋安溪!你竟敢这么对本座!松手!”
可惜被捏着脸,吼出来的威胁都变成了含糊的呜咽。
晨光中,一人一狐的影子在茅草墙上扭作一团。
屋外的鸟雀被这动静惊得扑棱棱飞起,而隔壁的茅屋里,庄煦道正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我的红烧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