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到红尘谷不过百里,梅清寒几人方才还在永乐镇,顷刻已到了红尘谷大阵附近。
红尘谷于两座大山峭壁之间,绵延百里,亭台楼阁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观这大大小小的楼阁竟有几分人间街市的意思,只是红尘谷比那人间街市要更加壮观宏伟,楼宇间鳞次栉比却不失恢弘。
因着这红尘谷与人间街舍十分相似,有求仙问道者,一心抛却红尘入了这山谷,却在见到这鳞次栉比的长廊景色后心中感叹又逢红尘,红尘谷也因此而得名。
雪色的阁楼背后是平坦的谷底和远处苍翠的山林,仙门大多喜欢建在抬头望不见山间的险峰,像红尘谷这般的实属少见。
有人曾问此为缘何?却始终没得到回答。
红尘谷千年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是如今的宗主衡玉华一手将此门派发扬壮大成了如今的四大仙门之一。当初衡玉华带着门派中不多的师兄师弟来此落脚扎根,门中弟子修为纷纷提升迅速,仙门也一日比一日壮大。
梅清寒几人方一踏入谷内,红尘谷背后的苍云山猛然发出一阵震颤。
众人向远方望去,原来百丈高的山峰轰隆作响。
梅清寒面色一变,“不好,山要塌了!”
衡文景也瞬间明白过来,灵矿骤然消失,原来被困于山下的妖兽躁动,振动之下竟然动摇了大山的根基。
衡文景脸色惨白,一座山的垮塌瞒不过众人,红尘谷灵矿丢失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传出去,除非将灵矿找回,否则红尘谷将覆。
红尘谷八百楼阁之后的苍云山便是灵矿所在。
衡玉华罕见地当机立断,“救人要紧,梅少主,直接去那边吧”
梅清寒脚下法阵迸发金光,瞬间带着众人瞬间就到了苍云山。
原先苍翠的青山已然不再,曾经平坦的谷底平川如今乱世嶙峋,方才他们听见的一声巨响便是这山石崩塌所致。
如今几位长老正施法化出结界,一边斩开乱石一边保护谷中弟子。
巨石如雨,梅清寒挥剑横扫,“避开村子!”
他知道他们方才从这座巨山另一侧翻过,那里的山脚下坐落着零零散散的人家。
看着向山下滚落的碎石,梅清寒掌中凝聚灵力化为巨大法印,自下而上托起无数山上滚落的巨石,而后灵气一震,将那些巨石化为烟尘。
温扶灵、顾方宁等人也都纷纷用剑气斩去冲向楼阁和山外的巨石。
山崩愈加强烈,梅清寒纵身劈开砸向红尘谷最高阁垂云京的山巅巨石,下一刻手中化出无数锁链直插山壁,生生地拉住了要向另一侧倾颓的山壁。
梅清寒看向山壁下的慌乱的红尘谷弟子,冷声道,“去疏散山下之人。”
衡文景看向怔愣的众人,“梅少主在此,还不快去!”
那些弟子虽然没见过此人,但是自然是听过梅清寒的大名,见他在此,一时间心底里莫名安稳了一些,领命快速御剑奔了出去。
山石巍峨,不知其高,山石之倾塌又岂是人力所能抵挡,云端巨石向下坠着,锁链绷紧如将崩之弦。
梅清寒手心被锁链磨出了血,却并未松开半分。
衡文景劈开一方坠石,猛地看向周围弟子,“父亲呢!”
杨竔也是神色紧张,“师父呢?”
“宗主方才忽然离开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梅清寒面色更沉,这样的大事发生衡玉华却不在,足以说明事情已经超出了衡玉华的可控范围。
夜无冥入谷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一玄衣人立于夜幕苍穹之上,左右手臂弯曲扯住无数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扯住山巅陡壁,两方锁链相互拉扯,他竟是以自己为锚!
他的旧伤方好!
这个疯子!
飞身上前,夜无冥本想握住他冰冷的手腕,手腕一转径直抓住了他手中的锁链。
巨大的倾颓之力被分担,梅清寒手心骤然松了一下,与此同时火辣辣的疼痛便席卷而来。
梅清寒转眼看去便见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具,不久之前他还在在说“后会有期”……
“梅少主好本领,血肉之躯竟有山石之力”,夜无冥也不知是气还是怒,胸口起伏半天挤出了这一句话。一刻不见,就又弄得满手是血,他心中觉得此人找死,但是又忍不住出手,一时间连带对自己也生出了几分恼怒。
梅清寒目光落到他攥紧玄铁链的手上,“你怎么来了?”
“苍云山山崩之声横贯百里,我自然想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梅清寒扫了一眼锁链,别看眼睛,“这不关你的事”
“那我松手了”说着,夜无冥便作势要松手,梅清寒身子骤然绷紧,像是等待的下一刻到来的巨大拉扯,然而巨石之力并未加重,因为那人的向前一松而后骤然拔回,只一瞬巨石的绝大多数力量便落到了夜无冥牵着的那束铁链之上。
梅清寒猛然看他,正对上夜无冥含着几分笑意和狭促的眼,“我若是没打算管,一开始就不会拉这个链子,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才懒得做”
梅清寒想说了那你为何还做,只是到底没有说出口。
身后传来数声叫喊,有人高声叫着由远及近飞驰而来,“梅少主,放手吧”
梅清寒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去,那人继续叫着,“梅少主,松手吧”
夜无冥语气不耐道,“说事!”
他这一声含着灵力,炸响在那人耳边,那人愣了一瞬,连忙道,“山下已无人!周围的几个镇子都没事,山下起了山火,那些人逃了出去,现在山下已经没人了”
早在那人说到山下无人一句时,夜无冥便单手轻拍了下梅清寒的手腕处,他用的巧劲,碰的是他手腕处最脆弱之处,梅清寒手腕的力气原本都在链子上,手臂已经发麻,如今被这样一碰,哪里还受得住,手心骤然一松,铁链便顺着他手心坠了下去,夜无冥洒脱放手,一手将他的手从两边的铁链上抬了起来。
铁链下坠速度极快,如风中之刃,若是不立刻躲开,手心也会被铁链的边缘割伤。
梅清寒回过神来的时候,两手便已经被夜无冥抓在了手中,手心朝上。他想收回手,奈何夜无冥一手将他的两个手腕抓到一处,带着他落到散落满地的岩石一角,梅清寒肩膀酸疼麻木还未缓过来,一时间抵不过他的力气,眉头微蹙神色紧绷,刚想斥他将手放开,夜无冥已经单手幻化出一个白瓷瓶,拇指顶开盖子,便倒在梅清寒手上,净手一般……
那瓶子一打开梅清寒就闻出了那里面是什么,碧草凝血露,只不过没人这么用……
如水般清凉的露水将手上血污洗净后,原本渗出血水的伤口也在渐渐凝结,梅清寒看着那个被夜无冥仍在一边的瓶子觉得有些眼熟。
只不过还没想起来,那瓶子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那瓶子自然是夜无冥的……不过是从梅家带出来的。
当时他以谢云川身份入了梅家,还是浣花岛一事的功臣,梅家自然不会舍不得这点灵丹妙药,他也不客气,最后灵丹药草收了一包袱,在仙侍目瞪口呆之下施施然离开。
伤口好的极快,梅清寒的手臂缓过劲来的同时挣开了夜无冥的手。
梅清寒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快速转身看向周围的人。
落下的山石被之后赶来的长老和弟子一起击碎的七七八八,方才情形紧急顾不得仔细看,现在看去,原本平坦如碧波的谷底就剩下了满目的狼藉,红尘谷的楼阁遭受的损失倒是小一些,不过还是有些被巨石砸的垮塌了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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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震动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方才停歇。这些石头若是从万丈之上顺势滚下,不知道会滚多远,一方巨石足以压倒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子,到时又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红尘谷山下的一个村落,一身着鹅黄宫装的女子周身也占满了山石崩塌的烟尘,颇为狼狈,她看向周围红尘谷弟子,“这山为何突然崩塌?”
那弟子被南若嫣这样问,也是满眼发蒙,“这…我们也不知晓”
众人来到震动最猛烈的灵矿入口处,可是如今已经被山石掩埋。
“你说什么!灵矿被盗了?”杨竔不可置信道。
方才事态紧急,如今众人得以喘息,衡文景便将谷中之事告诉周围几人,关于红尘谷灵矿被盗一事,原先只有梅清寒与他自己知道。
杨竔身为亲传弟子,这番情况,没有不告诉的理由。
杨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扯住衡文景,“护山阵法只有你和师父知道!”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既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做出这等事的定然不会是宗主,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不是我!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半句!” 衡文景的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不过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灵矿找回来”
“找回来?凭你?”杨竔咒骂道,“若你是这个叛徒!定将你剥皮抽筋!”
温扶灵像是再也受不了他,一掌拍向他!没有人阻止她,杨竔此前便是最有嫌疑之人,出口的话又这般刻薄,众人对他都打心底喜欢不起来。
但是众人也知道,就算是衡文景找回了灵矿怕是也守不住,仙门中从来没有一个修为薄弱之人能够担当大任。仙门尊崇,但也被邪魔环饲,纵然一开始仙门弟子因为他的少主身份听从于他,时间长了呢,总会有人如杨竔一般心生不满,进而对他产生质疑。
衡玉华若是不在,没人护得住他…即便温扶灵会保护他,但是她会在红尘谷一辈子吗,还是说会将红尘谷和温家合而为一?可如此一来温家又成了最大的仙门。
夜无冥忽然向左侧望去,只见一女子御剑而来,看清来人,夜无冥的目光微沉。
那女子一袭鹅黄,正是此前他印象颇深的南若嫣,“我从三百里外就感觉出了大地在震动,这是发生了什么?”
苍云山一崩,红尘谷两侧的护山大阵也碎了,因此便能轻而易举地入了山门。
说话间,一黑衣男子也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眉头微蹙道,“文景,这是发生了何事?”
“墨兄”衡文景应了一声。
衡文景对二人道,“还未查清,许是地底所困妖兽所为”灵矿一事自然是不能跟再多的人说明。
衡文景将或是妖兽作乱对众弟子说明了一遍,而后看向周围众人,躬身行礼,“此次多谢诸位,危机相助之恩衡家必当铭记于心”他虽然着急,却不能不顾礼数。
夜无冥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一圈,正对上那黑衣男子的目光,那男子眼中先是一惊,随后似乎生出了几分疑惑。
夜无冥出声道,“这位是?”
衡文景道,“是我的好友,墨彤”
“墨彤”,夜无冥将名字念了一遍,忽然笑了,“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