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对于黑手党干部这个职位本身并不感兴趣。

对于他而言，此前的追逐不过是不想输给中也，如果能胜过弗吉尼亚的上任速度，那自然更好。

而真正获得这个位置之后，除了档案室干部级权限的开放之外，就只有可以招收直属部下这一点能让他稍微上点心了。

恰巧的，他在外活动的时候，遇见了一匹相当有趣的狼崽子。

芥川龙之介，这个在贫民窟挣扎、满身仇恨的少年，是绝佳的实验样本。

“你能给我生存意义吗？”少年仰望着他，这样问。

“可以。”他笑着回答，毫不犹豫。

偏执、愤怒、对“生存意义”的渴求，像一面扭曲、破碎的镜子，照出他曾经的影子。

太宰看着他仰天咆哮的时候，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想：

如果给予他力量，他会变成野兽还是忠犬呢？

让他经历极致的黑暗，他是会崩溃还是进化？

他能否证明她不过是……伪善呢？

他想起自己刚加入黑手党那会儿的弗吉尼亚，然后又触电一般挥挥手赶走这份回忆。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昏暗的灯光将训练场上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上。

芥川龙之介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罗生门的黑兽在身侧嘶吼，却已支离破碎。他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右臂不自然地垂着，但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野兽般的执念——固执地钉在太宰治身上。

太宰站在他面前，双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神色淡漠。

“还不够哦，芥川君。”他托着腮，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菜品的口味，“你的‘罗生门’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呢~”

芥川的瞳孔紧缩，黑兽再次从外套咆哮而出，却在逼近太宰的瞬间被“人间失格”抹消。反噬的剧痛让他蜷缩起来，但喉咙里挤出的仍是嘶哑的誓言：

“在下……一定会得到您的认可……！”

太宰眨了眨眼。

——真无趣。

他在心里嗤笑。

同样的台词，同样的眼神，这个少年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面镜子，照出他自己曾经最丑陋的模样：用执念填补虚无，用疼痛证明存在。

记忆闪回某个黄昏，弗吉尼亚靠在办公室窗边，指尖转着一枚西洋棋棋子：“太宰，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训练’你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啊，对了——

“因为前辈的耐心比蛞蝓的身高还稀缺？”

棋子精准地砸中他的眉心。而她笑得甜美又危险：“因为你不需要。”

不施舍、不怜悯、不同情、不用力拉他又不让他绝望。

太宰忽然从集装箱跳下，靴底碾过芥川的手指，在少年闷哼声中弯腰凑近他耳边：

“知道吗？弗吉尼亚干部曾经对我说——‘无意义的痛苦是最低效的成长催化剂’。”他轻笑，“但她错了，痛苦就是意义。”

芥川的呼吸陡然急促。这是太宰大人第一次提起那位传说中的“魔女”。

“您，认识那位大人？”

太宰的指尖抚过芥川颤抖的脖颈，在动脉处停留：“她啊，最喜欢用任务报告和草莓蛋糕折磨人了，是我的……前辈哦。”

他的指尖掐着他的脉搏陡然用力，“——但我不一样。”

“我会给你真正的‘地狱’。”他松开手，欣赏芥川因缺氧而涨红的脸，“毕竟，被温柔惯养着长大的废物……”

“……是没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

他要证明给她看，纯粹、极端才是正确的。

芥川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但当他抬头时，太宰已经走向仓库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如同斩首台的阴影。

“明天同一时间。”太宰头也不回地挥手，“如果还没死的话。”

——你会变成什么样呢，芥川君？

像我一样腐烂，还是——

夜风中隐约可见远处港口黑手党大楼的轮廓。最高层的某扇窗户还亮着灯，像黑夜中的灯塔。

太宰无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里藏着一份折痕深刻的文件：《关于太宰治的心理评估及干预建议》。

……还是成为连她都计算不了的变量？

**

弗吉尼亚合上《新成员评估报告》，笔尖在“芥川龙之介”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

“你捡了只野狗？”她头也不抬地问。

阴影里，太宰治慢悠悠地晃出来，笑嘻嘻地问：“前辈吃醋了？”

“我比较好奇……”她终于抬眼，“你是想复制‘双黑’，还是单纯在玩部下养成游戏？”

太宰假装思考：“嗯~或许是想证明，就算没有‘人间失格’和‘荒霸吐’，我也能制造出比‘双黑’更完美的武器？”

弗吉尼亚捧着脸笑：“那你该给他找个搭档，而不是把他训成见人就咬的野犬。”

“野犬才好。”太宰凑近她耳畔，呼吸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反正……忠犬只要认定一个主人就可以了，对吧？”

弗吉尼亚侧头，与他四目相对：

“你确定他是‘忠犬’，而不是……”

她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监控截图里，芥川的黑兽正撕咬着一个训练员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他癫狂的脸上。

“——失控的野兽？”

太宰的笑容丝毫未变：“有区别吗？”

他转身走向门口，风衣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反正最后不是被我亲手杀死，就是成为杀死我的凶器。”

弗吉尼亚托着脸看着他的背影，像看一个始终在叛逆期的孩子一样耸耸肩，目光划过面前的照片。

真是可怜的孩子。

可惜这里是黑手党。而她，也不是谁都会管的好人。

两周后。

黑手党的训练场，空气中一如既往弥漫着未散的血腥味，地面残留着几道被重力碾碎的裂痕。

中原中也甩了甩手腕，指节上还沾着些许干涸的血迹，他瞥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弗吉尼亚，语气不爽：“喂，你今天偷懒得也太明显了吧？”

弗吉尼亚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一把短匕，闻言歪着头轻笑：“嗯？有吗？”

“少装傻！”中也咬牙，“你刚才至少有三次机会能直接放倒我。”

弗吉尼亚歪头，故作思考状：“可能是因为……中也今天格外可爱？”

“——你这家伙！”中也已经习惯了她突发的不正经，但依然忍不住额角一跳，拳头攥紧。

就在这时，训练场的门被推开。

“哎呀，打扰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芥川龙之介。

“前辈和中也感情真好啊，一大早就在切磋~”

空气微妙地凝固了一瞬。

中也冷哼一声，整理手套：“不需要你多嘴。”

而弗吉尼亚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太宰身上掠过，短暂地停留在芥川身上，眼底浮现一丝玩味。

——这就是太宰前一阵子捡回来的那个小鬼？

虽然手头一直有他的信息经过，但由于不在乎，弗吉尼亚还真没亲自看过。

现在看来像只营养不良的幼狼，眼神倒是比之前更凶了。

诶，对了，直属部下……她当这个干部都两年多了，特别行动科忠诚于她，但严格意义上与“直属部下”的意义是不同的。她要是也招个特助的话是不是能省心很多？【1】

她侧过头，转向中也：“中也有直属部下吗？”

中也一愣：“哈？我还不是干部吧，你故意的？”

“那也快了，你就没有预备人选吗？”她比划了一下，“贴身的那种，专门替你跑腿、整理文件、挡子弹的。”

“那不就是你吗？”中也下意识道。

弗吉尼亚面无表情地抬手，中也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摁进墙里。

“我是干部，白痴。”

太宰听见她的问题时嘴角的弧度悄悄下降了一些，他眼珠动了动，撇到芥川身上，插嘴道：“前辈想招部下了？要不要我把芥川借你试试？”

芥川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地瞪向太宰，却被完全无视。

弗吉尼亚扫了芥川一眼，兴致缺缺地摇头：“算了，看起来比你还没用。”

太宰至少脑子好使，这家伙除了拼命什么都不会。如果真要找部下，至少得是个能自己动脑子的，没别的，她找人不就是想偷懒吗，像这样一看就精神不稳定的家伙她招来做什么，文件还不够气她么？

中也从墙里把自己拔出来，拍了拍灰，嗤笑道：“她连你都嫌麻烦，怎么可能要你的跟班？”

太宰假装抹泪：“真伤人~我可是特意把芥川培养成前辈喜欢的类型呢！”

“哦？”弗吉尼亚挑眉，“我喜欢什么类型？”

“聪明、安静、不烦人——”太宰掰着手指数，突然卡住，“……好像一个都不符合。”

芥川的脸色更黑了。

弗吉尼亚轻笑一声，转身往训练场外走，经过太宰身边时，随手抛给他一颗葡萄味的硬糖。

“奖励你这么了解我哦。”

太宰接住糖，表情僵了一瞬——又是故意的吧？这种甜到发腻的东西。

但，他还是剥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齁得眯起眼。

弗吉尼亚不太想继续留在这里围观太宰那种惨无人道的训练手段，于是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中也，明天继续。”

“为什么要明天啊，这才几点？！”

她的笑声飘回来：“突然有点困了嘛~”

太宰微微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前辈。”

弗吉尼亚脚步一顿。

“如果我培养出一个‘聪明、安静、不烦人’的部下……”他弯起眼睛，“你会想要抢走吗？”

训练场安静了一秒。

这问题背后的含义可不少。弗吉尼亚在心里冷笑一声，但表面上只是侧过半边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呀，等你做到了再说吧，小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她轻佻的语气引起的反应，一直沉默的芥川竟突然上前一步，声音紧绷地开口：“弗吉尼亚大人。”

他盯着她的后背，像锁定猎物的鹰犬：“在下芥川龙之介，请您赐教。”

空气陡然静了。

中也挑眉，太宰的笑容加深几分。

弗吉尼亚转过身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

不过，她最后还是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孩子：“抱歉呢，芥川君。我今天只是来陪中也训练，我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会议，恐怕没有时间哦。”

芥川的手指猛地攥紧，而中也嗤笑一声，故意火上浇油：“喂，小鬼，想挑战她？先打赢我再说吧。”

芥川站在原地，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罗生门的黑影在他衣袍下躁动不安。

太宰却忽然抬手，按住了芥川的肩膀。

“不行哦，芥川君。”他声音甜蜜，手扣得极紧，让芥川感觉到了钝痛，“前辈很忙的~而且……”

他凑近芥川耳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悄悄”说：

“——你还不够格哦。”

弗吉尼亚半阖着眼装作听不见，暗道无聊，没再停留大步离开。

落后半步的中也冷眼扫过两人，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紧随其后也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