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过后,季书淮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看到了。先是不可置信的看了一下的自己的双手,清晰的看见光的痕迹,然后又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四周。
翠绿的小竹林随风摇曳,好像高挑的大人在像人招手。骄阳照在头顶,漆黑的头发被暖的发烫。
季书淮不适的眯了眯眼,这是青阳陵吗……可是他们不是说青阳陵被吞天摧毁,变成废墟了吗?
这是哪?君临他们呢?
季书淮尝试走动了一下,结果咚得一声撞在透明的墙上。揉了揉撞疼的脑袋,曲起手指敲了敲,声音、触感有点像冰凉的玻璃。
“玻璃?”季书淮疑惑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肤白胜雪,绿衣如春,头发用简单的布条扎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特别有生机活力。
“这是……我吗?”季书淮呢喃。
那个温柔的季书淮正好向这边看过来,视线掠过他,好像在看他身后的人。处在镜中的季书淮立马转身,看见绿色的草地上爬行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他觉得这条小黑蛇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碧绿色的竖瞳,漆黑的鳞片,像缩小版的君临。
这难道是君临吗?
季书淮一点都不害怕,甚至习惯小黑蛇靠近,蹲下来,主动伸手,摊开掌心:“又没捕到猎物呀?一挨饿你就跑到我这里来,我这里也没有肉给你吃啦。”
小黑蛇晃了晃脑袋,爬到季书淮的掌心,顺着季书淮的胳膊,爬到季书淮的脖颈,虚虚缠着,一动不动了。
跟在季书淮身上安了家,做了窝似的。
季书淮哭笑不得,这条小黑蛇是他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小黑蛇被猎人的陷阱困住,黑色的蛇腹下都是血,身下的枯叶都被染红,特别的可怜无助。
见小黑蛇那么可怜,季书淮心软,试探着和小黑蛇商量,如果小黑蛇不咬他,他就把小黑蛇救出来。
没想到小黑蛇竟然听懂了,点点头,吐着蛇信子催促季书淮快点救他。季书淮救下小黑蛇,并把小黑蛇带回家,好生照顾着,一直到小黑蛇伤好。
小黑蛇伤好后,季书淮发现自己的窗前开始多了死掉的老鼠,有时候一天能有十几只,吓得他脸色惨白,都不敢在窗前看书了。
有一天,他刚要睡下,发现小黑蛇叼着老鼠爬上窗户。碧绿色的眼睛盯得人心里发毛,季书淮瞬间睡意全无,“你,这老鼠都是你抓的?抓来送给我的吗?”
小黑蛇放下老鼠,高傲的扬起脑袋,似乎在说是的。
季书淮瞬间哭笑不得:“谢谢,不过,我好像不太需要。”
小黑蛇耷拉着脑袋走了。
那天夜里过后,季书淮的窗前开始多了五颜六色的花,花的种类每一天都不一样,每一天睁眼都能看见鲜艳的带着水珠的花。
季书淮把那些花栽种在窗前,久而久之,窗前的空地不再空旷,变成了小小的花园,打开窗就能看见一整个春天。
小黑蛇还在继续送。
直到某一天,小黑蛇带着伤回来。
收了人家那么多花,又相伴那么长时间,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感情的。看见小黑蛇伤的那么严重,季书淮心疼的不得了,眼眶都红了,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黑蛇的尾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季书淮猜测:“疼吗?”
小黑蛇摇头。
除了疼,季书淮也猜不到别的,有些着急:“那是怎么了呀……”
小黑蛇指了指季书淮的肚子,又指了指桌上的饭。季书淮恍然大悟:“饿了?”
小黑蛇用力点头,然后扭成麻花,一会爬到左边凶神恶煞,一会爬到右边可怜巴巴,好像在扮演两个角色。
季书淮问:“你没抢过别的蛇?”
小黑蛇点头,墨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季书淮。
季书淮被看得心里软软的:“外面太危险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找我吧,我这里有吃的,应该足够我们吃的。”
小黑蛇点头如捣蒜。
从这以后,季书淮就被小黑蛇赖上了,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小黑蛇出现在家门口。季书淮叹息:“实在不行,你住在我家里吧。”
小黑蛇扭头就走,有一种你别小瞧我的感觉。然后,第二天灰头土脸出现在季书淮的家门口,委屈巴巴说自己被欺负了。
季书淮带着小黑蛇进了竹屋。
竹屋很小,被季书淮打理的井井有条,温馨又具有生活气息。
季书淮坐在桌前,掀开倒扣在桌上的碗,是一个小盘子,盘子里装着大大的生鸡腿。
把盘子端到面前,柔声:“吃吧,给你留的。吃完了可就没啦,待会要去镇上再买点东西啦。”
小黑蛇从季书淮身上爬下去,大口大口吃起鸡腿。季书淮笑着看小黑蛇,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小黑蛇的脑袋:“傍晚来,早晨走,跟我一样的作息,你跟住在我这里,跟我一起生活有什么区别呢。”
小黑蛇碧绿的眼睛转了转。
吃完鸡腿就爬走了。
季书淮无奈摇摇头:“好吧,你也没那么亲近我,还是喜欢吃完饭就走。”
看着小黑蛇的身影,季书淮不免好奇小黑蛇白天都在干什么,总不能在外面天天被别的蛇欺负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季书淮决定跟着小黑蛇去看看。
第二天早上,季书淮装作出门早早就走了。实则躲在屋子后面。
他走后没多久,小黑蛇也从屋子里出来,慢慢悠悠爬向森林深处。
季书淮悄悄跟在小黑蛇后面,走了很久,直到在一处空地,小黑蛇停下来。没过多久,一条又一条蛇从灌木丛里爬出来。
他们在距离小黑蛇两步之外的地方停下,似乎很忌惮小黑蛇,也很尊敬小黑蛇。
小黑蛇扫了一眼蛇群,一条白色的蛇爬到小黑蛇身边,尖利的牙齿咬住小黑蛇的腹部。
季书淮瞪大眼睛,白蛇爬走后,小黑蛇的腹部留下一道伤口,就是他每天都能在小黑蛇身上看到的伤口。
小黑蛇身上的伤都是故意留下来的吗……
处在玻璃中的季书淮一眼就看出来了端倪,没想到这小黑蛇竟然那么心机,竟然故意受伤,留在季书淮身边。
很显然这一世的季书淮也看出来了,失魂落魄走回家,坐在桌前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带着伤的小黑蛇出现。
季书淮看着小黑蛇,讷讷的询问道:“被蛇咬很疼吗?”
小黑蛇歪着头,似乎不明白季书淮在说什么。
季书淮指了指小黑蛇身上的伤:“为什么要让你的同类咬你呢?虽然是自愿的,但也一定很疼吧。”
小黑蛇愣了一下,身上的伤存在了一会儿,然后消失了。又过了一会,伤又出现了。再过一会儿,伤又消失了。
第一次从冰冷的蛇脸上看出尴尬。
小黑蛇爬走,然后又爬回来,不过,没敢进屋,藏在门槛后面,抬着头小心翼翼看着季书淮。
季书淮道:“你想让我养你,你就跟我说,一条蛇而已,又不是养不起,我也不会嫌弃你。干嘛要伤害自己呢?”
小黑蛇摇摇头,他其实是享受被关心的感觉,尤其是季书淮的关心,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小黑蛇不会说话,小黑蛇的沉默让季书淮非常生气,语气不自觉加重了。
“进来。”
小黑蛇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爬进去,也不敢肆无忌惮爬到季书淮身上了,盘在季书淮脚边,委委屈屈的看着季书淮。
季书淮被他看的心软,一个成年人怎么能跟什么都不懂得小动物的生气呢。
“好吧好吧,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小黑蛇用力点头。
虽然得到了保证,但季书淮还是能时不时看见小黑蛇身上会出现一些伤痕,不过不是蛇咬的,倒像是鹰的利爪抓出来的痕迹。
季书淮看了心疼,最后以山林危险为由带着小黑蛇搬到镇上去了。一人一蛇换了个地方相依为命。
这种安逸的生活持续了几十年。
季书淮白了头,小黑蛇还如当年一样黑。
还剩最后一口气,季书淮笑着摸了摸小黑蛇的脑袋,无力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了……”
季书淮闭上双眼,手无力垂下去,任凭小黑蛇怎么用脑袋顶,都没能让季书淮的手再次搭在自己的脑袋上。
院里的鲜花开始大片大片凋零。
春天不见了。
黑蛇开始漫长无尽头的冬眠。
这是季书淮与小黑蛇的第一世。
第二世。
季书淮在大雪纷纷的季节出生,哇哇的啼哭声唤醒了正在冬眠的小黑蛇。
看见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蛇,众人都很惊讶,冬天怎么可能有蛇呢?小黑蛇盘桓在房梁上,安安静静看着出生的婴儿,仿佛又看见春天来临。
众人虽然惊讶,但也害怕,挥舞着扫把驱走了黑蛇。小黑蛇感受到他们的敌意,便藏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偷偷看着季书淮。
前世的季书淮说过,人类大部分都是怕蛇的。小黑蛇记得季书淮说的所有话,所以避免吓到人类,他便躲了起来。
小黑蛇就一直藏在暗处,看着季书淮一点一点长大,一直到季书淮弱冠之年,才敢出现在季书淮面前。
季书淮并不怕蛇,而是像前世那样蹲下来,冲小黑蛇伸出手,惊讶道:“你竟然不怕人……若是被他们看见,定会把你赶出府的。”
小黑蛇歪了歪头,似乎听不懂季书淮在说什么,钻进季书淮的衣袖里,躲了进去。
季书淮笑:“真聪明。”
站在树荫下,开始吹长箫,箫声悠扬空灵,如山泉击叶,清脆悦耳。小黑蛇从季书淮衣领里探出头,十分崇拜的看着季书淮,小小的眼睛装满了季书淮。
前尘镜中的季书淮一眼就认出那把长箫就是君临经常带在身上的箫。这首曲子有几处的音调与君临吹奏的曲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听来,曲子悠长,可以让人的身心放轻松。而君临吹奏的箫声,带着几世的缠绵与不舍,凄婉悲痛,让听得人不自觉哀伤。
或许这是同一首曲子。
只是因为演奏的人的心境不同,所以曲意也不同。
镜中的季书淮也终于明白,君临那句已经吹奏不出原调的含义……
这一世的季书淮和小黑蛇再次成为朋友,也意味着,几十年后,再次迎来死别。春天短暂,冬天漫长,春冬轮转,经历二次死别,小黑蛇修炼成妖,成了人,可以说话了。
然而命运不怜,这一世的季书淮成为命定之人,拥有“媚骨”,被人写好命运,成为他人飞升成仙的跳板。
小黑蛇并不懂什么是“媚骨”,也不懂什么是命定之人,只知道自己又可以陪在季书淮身边。
可能,怕吓到季书淮,小黑蛇从未在季书淮面前化过人形,都是以蛇的形态与季书淮相处。
这一世的季书淮心地更善良,几乎整个绥阳城的人都夸他,都喜欢他。季书淮经常在离人湖畔施粥,经常能看到脏兮兮的小孩过来讨饭吃。
小黑蛇盘踞在季书淮肩头,碧绿色的竖瞳审视着小孩,神色透露着不悦,他不喜欢这个小孩亲近他的人。
这个小孩经常会抱季书淮的大腿!撒娇!
季书淮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温柔道:“慢点吃,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看看吧,这小孩又在装可怜,让季书淮摸他的头。
小黑蛇盯着小孩,恨不得现在就变成人形出现在季书淮身边。
下一秒,几位受了重伤,十分狼狈的修仙者出现在这里。小黑蛇修为不够,哪怕对面的人受了重伤,他还是害怕,收敛身上的气息,藏进季书淮的衣服里。
季书淮转身,看见受伤的人,眉头皱起,担忧道:“你们怎么样?用不用我去叫大夫?”
为首的修仙者盯着季书淮手中的烧饼,拒绝道:“不需要,我们修仙者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伤就倒下去。”
季书淮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烧饼:“饿了?”
修仙者们狼狈吞咽口水。
季书淮笑:“我这儿还有很多,你们吃吧。”说完,又担忧的看着他们,“真的不需要让大夫看看你们身上的伤吗?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