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霜不再理他,下楼去准备开始弹奏。今夜的主曲是汉宫秋月。
戏台下,墨浸悠扮作男儿装混入勾栏间。“兄台,让让。”一位看客想要越过墨浸悠挤到前面去。墨浸悠往内收脚,放了他过去。
自十六那日与墨衍分别后,墨浸悠从管家那取得暗室的钥匙,救出了瘦骨嶙峋的覆雪。覆雪被墨浸悠抱着,虚弱得叫不出声来,平日两只山竹似白嫩的爪子如今也瘦如鸡爪。光滑柔顺的猫毛不复鲜亮,还有结块的。
墨浸悠什么也没说,独自给覆雪喂了食,又托丫鬟请了医师过来。小覆雪舔着墨浸悠的手心,它只知道主人终于回来了。
找到墨启覆后,墨浸悠候在旁边等着墨启覆点完沉香。“悠儿,找到你的猫了吧。”墨启覆拂了手上的香灰,“你知道的,我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犯错就要受罚,爹也不例外。”墨浸悠抿着唇,“女儿知晓。”
“不说这个了,这两年私盐猖獗,今年更甚。分走了我们原先至少四成利润,我已安排历刺史上书禀奏。下月初七你便动身随历刺史一同前去云城调查,据密报,他们会在云城名妓落霜初夜竞拍时交易。”墨启覆拍了拍墨浸悠的肩膀,不觉间已长这么大了。
“是,父亲,我会部署好的。”墨浸悠转身离开时,“你长大了,顾好自己。”垂眸顿了一下后快步离开。
望着墨浸悠的背影,墨启覆看到了妻子的剪影。一样的长身而立,一样的一往无前。
昔年,南国翰林院内。“大学士,为何不理我?就因为我花灯节隐瞒了身份?”南国长公主姬如雪拽着墨启覆的袖子不肯放他走。“您是公主,微臣只是个落魄寒门,公主自重。”墨启覆扯出袖子将卷宗放回书架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喂!我喜欢你!书呆子!”姬如雪站在山坡上冲墨启覆喊道。墨启覆故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背着手靠近,“谢谢你。”
“呆子,论语曰,君子以天下为己任。那我也是这天下的一部分,若我要你跟我私奔,你敢吗?”姬如雪试探着发问,船只停岸后略有些头昏。谁知墨启覆拉着自己的手腕就开始向前奔跑,四月的春风里,她等到了那句话。
在琴声间,不少草莽大汉都听得抹了眼泪,墨浸悠还看见一些人往台上砸银子的,属实有些疯狂。宋嵩趴在栏杆上,十分欣赏地俯视着落霜。
一曲毕,老鸨指挥着小厮收拾台上的礼品,走到戏台中央。“各位看官老爷们,喜不喜欢我们落霜姑娘啊?”喜欢喜欢,台下人声沸腾,几个汉子还捶胸高呼。“告诉各位老爷,后日申时便是我们落霜姑娘的初夜竞拍,各位老爷一定记得来啊!”
申时么,墨浸悠走出风月楼在开诸街左路口与历刺史告辞后回到旅店。“公子,有您的信件。”伙计将信交至墨浸悠手中后就去忙了。
墨浸悠回房拆开信件,俄而浅笑了下,到案几上提笔写了回信。写完后叫来伙计立即送出去了。
曲将尽的时候宫钰就坐不住了,等结束后立刻起身要离开。柳繁及权家二公子见广陵急着回洛城,也不再多待,难舍难分地看了落霜好久才跟了出去。
子时,看客已散尽,落霜推开房门准备叫小厮备水洗漱,不想正撞见依在桁栏边的宋嵩。“这么晚了,公子怎的还不进屋。”宋嵩看了落霜一眼,惆怅道,“在观察世间百态。”落霜鄙夷地瞥了一眼宋嵩矫揉的样子,下楼去。
“唉!明日重阳,你去巫云山登高吗?”宋嵩急着叫住落霜。落霜回头,淡淡回了句,不去。宋嵩追着下了楼,“等等,你等等。我有一坛陈年菊花酒,明日大诗人居适先生也会来。”落霜看着宋嵩着急忙慌的傻样,故作勉为其难说了好。
一楼里屋,“妈妈,我身体不适,明日不能演奏了。”老鸨正准备回绝,落霜甩了一袋金子。“去吧,早些回来,真是不懂事。”老鸨掂了掂袋子,嘟囔。
重阳节当天,云城随处可见佩戴于手臂的茱萸,把菊花枝叶贴在门窗上,‘解除凶秽,以招吉祥’。
“卖菊花喽,南安郡贡菊,玉翎,玄墨皆有!”一卖花小女童在街道吆喝着。许是重阳节,加之小童的花皆为上品且价格亲民,甚是畅销。
“能便宜点吗?”一女子拿了一朵玉翎插在发髻上。“姐姐,真不是我不让价。这些花都是我爷爷种的,这个价格您就是在哪也拿不到啊。一枝花从一粒种子长成小苗,再到挺拔,最后到开花,我可是等了足足一年呢!”
那名女子最终原价买下了,小童笑容灿烂,附送了一只小雏菊。墨衍刚好今日到云城,寻墨浸悠的途中见城中人人簪菊或佩茱萸,问了一位大哥后明白了这里的习俗。
“这支怎么卖?”墨衍挑起一枝。那小童见了欣喜若狂,“姐姐,你真有眼光。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枝玄墨,既然这般有缘那便九折卖于你。”墨衍闻言轻笑,“是么?”
“当然了,旁人只爱玉翎的鲜艳,唯有你我二人看重这枝玄墨的复杂底色。姐姐这般出水芙蓉,插上定是好看的!”小童兴奋道。
墨衍谢过后,拿着这枝花暗里雀跃地走在长街上。浸悠簪上后,会很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