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闹出来的事还没传到总场场部那边,此时总场气氛还是一片欢乐,武大队长带领几个知青给安排任务。
路过一排新建不久的木板房,就见贺场长屋子前面有三小孩儿在玩闹。
这里是一个月前开始开荒的,到处都很破旧,干部们住的房间也不过如此,也是用木板和木头支撑搭建的房屋。
贺有桓住的木屋比其他人好一点,是两间的,一间里面放着简易的木床,另一间可以用来工作和做饭。
武队长好奇地看了几眼,流言蜚语没说错,果然有一对长得一样的双胞胎,只不过放在一起比较,女娃儿粉妆玉琢看着鬼灵精怪的,男娃儿唇红齿白看着冷冷淡淡,从气质上倒是容易分辨这俩孩子。
比起这一模一样在认真看连环画的双胞胎,武队长更关注旁边那个把小汽车玩具拆得七零八落的言小铁。武队长也是个动手能力强喜欢拆穿器械的,所以看旁边那个独自研究着小汽车零件的小男孩,武队长有着天然的亲近和好感。
“武队长,听说这几个孩子的亲妈是咱们农场的劳改犯。”旁边知青八卦道。
“听谁说的?”武队长也是听得一惊一乍的。
“大家私底下都这么传,没记错的话,说孩子们亲妈是伐木场一个叫言汀的。”
“言汀?”武队长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人物。
嗯,有些印象,伐木场有个非常漂亮的女同志,叫言汀,喜欢耍些小聪明经常干活偷懒。
这么一看,武队长倒是觉得那个最小的叫言小铁的小男孩和言汀长得挺像的。倒是贺道然和言小铜这对双胞胎,长得和新场长有几分相像。
还真厉害,三胞胎各个都长得好,遗传了爸妈的好相貌。
这片住房周围到处都是孩子们的笑声,有不少干部带着家人和孩子过来。
玩了一会儿,言小铜还在兴致勃勃地问哥哥各种问题,言小铁却没了劲,仰头发呆地看着天空,他玩累了,就地躺下,言小铜去拉也拉不起来。
打量着懒得动弹的言小铁,武队长不由得失笑,这懒样儿,确实像是言汀亲生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贺场长还有这段往事。”武队长一边和知青们干活运送东西,一边不停八卦。
八卦爱说闲话的武队长和拿着牛奶瓶的张奶奶擦肩而过,张奶奶脚步匆匆,跑到三个孩子面前送牛奶喝。
贺道然看到牛奶瓶就扭过头去,他不爱喝这东西,以前在城里,家里的保姆阿姨会经常给他做豆浆油条小笼包这些,也会经常吃粉和各种面饼。
比起牛奶,贺道然更爱喝豆浆,不是国外洋人带来的那种豆子而是国内本土的黄豆打出来的豆浆,香气自然而浓郁,味道浓稠却不黏腻。
“张奶奶,这是什么吃的?”言小铜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儿。
而言小铁在听到吃这个字眼时,早就从地上爬起来了,“我要喝。”
张奶奶打开盖子递给最小的孩子一瓶牛奶。
言小铜没吃,而是先观察弟弟的反应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苦还是甜。
“姐姐,好喝!”言小铁激动大喊。
于是两姐弟嘻嘻哈哈地喝着牛奶,像是什么人间美味。
“哥哥为什么不喝?”
“不好喝。”贺道然扭过头去,自己继续看连环画。
和穷嗖嗖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吃的弟弟妹妹不同,贺道然从小不愁吃穿,也养成了挑剔的毛病。
“牛奶你不喝,早上给的饼干你也不吃,哥哥你挑食。”言小铜凑到哥哥面前,指控他。
此时的言小铜不再是之前脏兮兮的样子,身上都洗干净了没有那种流浪小孩的臭味,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
贺道然费力地抱着妹妹坐在一起,“饼干吃多了会牙疼,阿姨不让我吃这些甜东西。”
“阿姨是谁?”言小铜没见过。
“是珍珍阿姨,邻居奶奶说她会是个很好的妈妈。”
“你有妈妈,我妈妈就是你妈妈。”言小铜瞪着眼睛看这个哥哥,一脸懵懂无知,压根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糊话。
一旁的张奶奶却是听懂了,笑着八卦道:“那个珍珍阿姨是贺场长在城里给请的保姆吗?”
贺道然点头,是从出生没多久就一直照顾他的珍珍阿姨,对他很好很好,比起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贺道然和珍珍阿姨在一起的时间要更长久。
“那她也不是你妈妈!”言小铜有些激动,她已经接受有了亲哥哥,也接受了自己妈妈就是哥哥的妈妈。这小家伙决不能接受再有一个其他的陌生人妈妈。
“邻居奶奶说珍珍阿姨会是我妈妈。”贺道然冷哼一声,也有着自己的执拗。
这几年珍珍阿姨把人照顾得特别好,周围邻居们都给孩子灌输那以后就会是他的妈妈,以至于贺道然一直以为妈妈就是珍珍阿姨那样的,而不是见到他都认不出来的言汀。
“那是阿姨,才不是妈妈。”言小铜翻了个小白眼,嘴噘得老高了。
“珍珍阿姨会给我买很多很多东西吃。”一向话少的贺道然替阿姨辩驳。
而一向喜欢自言自语自己玩的言小铁早在他们发生争执时就凑了过来,之前老老实实听着哥哥姐姐的话也不插嘴,此时却忍不住了,大声和哥哥争辩,“是拿工资的阿姨,不是妈妈。”
张奶奶有些惊讶地看着最小的这个孩子,平时见这孩子自言自语自己玩,以为是个不聪明的,现在听到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张奶奶有些欣慰,看来小铁也是个聪明孩子。
“道然,你弟弟没说错,你说的那个珍珍阿姨也是拿钱办事的,你看我给你们买的这些吃的喝的也都是拿的你爸爸的钱。”张奶奶替姐弟俩说话。
这个老人家思想保守,觉得孩子都有几个了,那还是原配好,所以自然就替姐弟俩说话。
几个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去,贺道然冷冷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转身回到屋子里趴在床上。
“哥哥生气了?”言小铜看向张奶奶。
“没事儿,不管他。”张奶奶自认为自己只负责照顾孩子的三餐和安全,其他的都是看心情才管。
“奶奶,我们晚上吃什么?”言小铁已经喝完了一瓶牛奶。
自从有了爸爸,经常有好吃的好喝的,再也没饿过肚子,言小铁的吃货属性也彻底暴露。
“晚上给你们炒个辣椒小炒肉,看你们都爱吃这些,又或是咱们去食堂吃,都可以。”张奶奶笑道。
“中午吃肉晚上还吃肉,那我爸爸还有钱买肉吗?”言小铜从来没看见有人能一天吃两顿肉的,他们生产大队也没有人这么奢侈。
“我爸爸会穷死吗?”言小铁附和。
“你爸爸工资高,不会穷死,”张奶奶连忙安抚,“听武大队长说,调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搞建设的领导比大城市的领导工资要高几级呢。”
“高几级能,能,能多吃几顿肉,”言小铜不懂装懂,“爸爸不会穷死,那我们还吃肉。”
张奶奶和孩子们讨论着菜的做法,慢慢的也注意到了不对劲,有很多人匆匆忙忙地路过,所有巡逻的不管是民兵还是军人,神情都更加紧张。
一辆敞篷吉普车驶来,俩孩子认出那是爸爸的车子,赶紧欢呼着挥手。
只不过那辆车子直接经过他们身边并没有停留。
“快带着孩子进去,别在外面晃悠,”小孙同志跑了过来,“让所有孩子都进屋,这两天少在外面玩。”
“发生什么事了?”张奶奶有些慌,赶着孩子进屋。
“死了一个军人,才20岁,可怜见的。”小孙同志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比起那些犯人,这些看管犯人劳作的武警和民兵们本来日日夜夜精神就处于紧绷中,比犯人还要累。今天发生了这事儿,大家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些激动,就怕那些搞事的犯人得寸进尺再闹事,引发更大的冲突。
张奶奶一听这事也心情难受起来,“杀千刀的,就该当场毙了她!本来就是个拐卖妇女儿童的犯人,现在又害死了咱们年轻的同志,还留着她干什么!”
“不瞒您说,现在咱们场里多少人都想毙了她,可是要遵守法律,不能动私刑,以前我们监狱有个同志也是动私刑,后来那同志官职丢了不说人还坐了牢,唉。”小孙同志不停叹气。
张奶奶抚摸着自己胸口,“唉哟不行,听你说这些话我现在胸口气得疼,别说了别说了,我得进屋去缓缓。”
牵着俩孩子进屋去,关好院子大门,张奶奶坐在椅子上给自己顺气。
“奶奶喝茶。”言小铜把桌上还没冷却的茶水端了过来,好奇地趴在张奶奶膝盖上,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老人家这么激动。
在旁边观察张奶奶不大喘气了,言小铁小跑着过来,“奶奶,我想妈妈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妈妈玩。”
“唉哟这两天估计不行,刚才没听你们孙叔叔说吗,场里出事了,这几天肯定特别严。”张奶奶摇头。
双胞胎姐弟对视一眼,跑去找哥哥。
“哥哥,我们想去找妈妈。”
“等爸爸回来带你们去。”贺道然看了弟弟妹妹一眼,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时不时就闹着要找妈妈。
哥哥态度冷冷淡淡的,姐弟俩只好手牵着手坐在门口,等爸爸回来。
等到下午张奶奶做好晚饭,爸爸也没回来。
吃过晚饭又继续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孩子们不停打着哈欠,贺有桓终于回来了。
贺有桓一回来,张奶奶和他说了今天孩子们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便着急地打着手电筒回去,结束了一天繁忙的保姆工作。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呀,”言小铜高兴地在床上蹦着,“我们要去找妈妈,爸爸你带我们去找妈妈。”
之前还对他们有求必应的爸爸,此时只是疲惫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应下这个要求。
和贺有桓比较熟悉的大儿子扯了扯傻乎乎的弟弟妹妹,“爸爸心情不好,不要理他。”
贺有桓确实心情不好,今天给小何同志老家公社打电话报丧,大家的心情都处在极度悲痛中。
他厌恶那群作恶的犯人,包括言汀。
孩子此时还闹着要去找言汀,让贺有桓脸色更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