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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落姐姐,你可算来了!”
“小落姐姐,我给你画了张画,你待会儿来看。”
冲到跟前的小丫头朝她笑得灿烂,垂手揉了揉她板栗般滑顺的脑袋,徐星落笑答:“好。”
“小落姐姐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群萝卜头们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围着瞧,嘴角的哈喇子快要抑制不住。
徐星落也不卖关子,干干脆脆地打开了桌上的蒸屉。
热气腾腾,如烟雾般拂面而来,一只品相极好的红豆米糕乖巧地躺在其中。
“刚吃完饭,一人一个。”徐星落晃了晃手指,还不忘强调:“慢点吃,别噎着。”
“唔!好好……好吃!”
一边被烫得吐舌头,一边小心翼翼捧着米糕,小五和其他孩童们齐齐眯了眯眼,像极了一只只吃饱喝足了的猫崽子们。
“谢谢小落姐姐。”
“这些都是巧儿做的。”徐星落也不抢功,她自知自个儿厨艺不得行,就是个帮忙搭把手送饭抵债的。
闻言,成堆的孩子们也不顾手上的油腻,便将巧儿姐围得团团转。
“好了,吃完午休以后要练字了,不准偷懒。”巧儿板着脸,一点儿也不客气。
严厉的声音刚落,十几个娃们“嗖”的一声,老鼠见到了天敌般哄然散开。
徐星落分发完剩下的红豆米糕,收好空荡荡的蒸屉,轻步朝台阶前的二人走来。
“账上的,只够到过年,近日来雪下得这般大,给孩子们御寒的衣裳也要添置。”
刚走到巧儿身边,徐星落就把这句话听了一耳朵。
她脚步一顿,望向一旁的步迟。
注意到了徐星落一贯沉静的目光中泛了些涟漪,步迟别过头,抚上她的左肩,“没事的,不用担心。”
徐星落余光瞥见了另一边巧儿的脸色不佳,随即出声:“我有法子。”
“小落,你?”巧儿的语调转了好几个弯,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连医药钱都得在学堂帮忙干活相抵,在巧儿看来,徐星落的话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徐星落眨了眨眼,盯着步迟,淡定启唇:“步先生,先吃饭吧。”
步迟勾了勾嘴角,会意地接过徐星落另一只手拎着的饭盒。
徐星落原本要跟上前,却被巧儿一把拽到了院子的角落。
“哎……不是我说,小落,你,你有什么法子啊?”
徐星落盯着少女有些焦虑的面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放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今个儿下午我得出门一趟,晚上不一定回得来。”
“啊?”巧儿心思百转,回想起先前徐星落在百乐楼帮她假死出逃的事情,顿时重拾了信任。
“小落,你是个有本事的。我相信你……”巧儿看了眼学堂门前的牌匾,眸光闪烁,“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只管说。”
徐星落注意到她眼眶涌起的红意,方知这些时日,巧儿亦是对这儿的孩子们有了感情。
“这学堂,本就是先生出资建的,收留的都是些没爹娘养的孩子,我和小五本就相依为命,如今从百乐楼假死出逃,又蒙先生这般相助收留,实在不忍看到这学堂倒闭……”巧儿低头,耸了耸肩,忍不住低啜。
“我知道。”徐星落一把扯过袖内的帕子,替她眼角掖了掖泪水,安抚道:“巧儿,你放心,我不会让学堂关门的。”
徐星落放轻了步子,缓缓走进屋里,不少的孩子们已经趴在桌头午休。
她调整呼吸,撩开门帘,走到了内室。
桌上的饭菜已经吃了一半,步迟转头朝她望来。
“怎么了?”
徐星落见他眼神不大对劲。
“小落,我的红豆米糕呢?”
徐星落一噎,拉了张凳子,坐在了他对面,“让巧儿给你做去。”
步迟放下筷子,牵起她的手,敛睫,低声道:“要吃小落做的。”
指腹挠得她手心直发痒,徐星落想要收回胳膊,一时间挣扎不得,右手的手掌反被他攥得更紧了。
“不怕被我毒死的话。”徐星落咧唇,露出一口白牙,阴测测威胁。
“只要是小落做的,我甘之如饴。”
他抬眼,眼眸里一片深沉。
见他俯身而来,徐星落惊得往后仰,一时不察,险些从凳子上跌落。
“还是同儿时这般冒失。”步迟伸臂揽着她的腰,呼出的气息扫了扫她的发顶。
含笑的嗓音撩得人耳梢发烫,徐星落哑口无言,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结实的胳膊。
紧接着愣了下,想不到,换了个时期,拥有多重身份的步迟还不忘锻炼,这胳膊……
手感真好。
“小落还要捏到何时?”
徐星落的小心思被当场抓包,扬起下巴,梗着脖子,不忘嘴硬:“捏就捏了。谁让你凑那么近,还不让捏了?”
“只是,学生们要醒了,下午还要课要上……”
步迟俯首,一双清泉的眸里噙着戏谑的笑意。
“我,我也要走了。”徐星落腾地从他怀里窜出来,直起身,抖了抖手臂,脸上的红意一路蔓延至耳梢后方。
“去哪儿?”
徐星落背对着他,试图镇定心神:“我,自然有我的事。”
“外面的人在找你。”
“我知道。我会小心,我……”徐星落心里咯噔一声,咬了咬牙,有些不耐烦。
她自然知道时云起派了人全城找她,可为了学堂,她得冒险一回。
“小落,记得回来。”
徐星落怔了怔,步迟的声音温和,似乎只是一句在寻常午后的随口叮嘱。
墙上的挂钟接近两点钟,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撩开帘子,徐星落提着整理好的饭盒,头也不回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如果,小落骗了我,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步迟望向飘动的门帘,随即目光转向一旁的窗户,目光涌动着极为难以压制的冷意:
“所以,小落,你……”一定要回来呐。
──
徐星落是在晚上八点多回到裁缝铺的。
院子里的雪堆积的厚度,足有五岁孩童膝盖高。
徐星落提着煤油灯,“嘎吱嘎吱”踩在雪地里,走到了屋檐下,被不远处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怎么还不休息?”徐星落举起煤油灯,走近一看,竟是披着一件青竹黑底厚袄子的步迟。
“外头冷……”步迟目光如月般清冷,语气也是轻轻的。
对啊,知道外头冷,他还在这儿站了不知多久……
徐星落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傻啊,还不去屋子里歇着。”
“等你。”步迟说话间,已经把肩上的厚袄取下,三两下将她裹紧,揪着衣领拽到了怀里。
“你……”
斥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徐星落偏头,右肩传来沉甸甸的重量。
──正是男人方才忽地弯腰,搁置在她肩上的脑袋。
“小落回来了,真好。”
似满足的叹息。
又似……在撒娇?
徐星落抬起的左手慢慢垂下,绕过他
后背,隔着长衫拍了拍他的后背,“快些进屋,若你受凉了,可没人替你代课。我也不会照顾病患的。”
“小落……”步迟浅浅勾唇,将她拦腰搂得更紧。
“我没开玩笑,你是大夫,到时候就自个儿顾自个儿吧!”徐星落绷着脸,正欲发作的时候,男人总算直起身,拉着她进了屋。
“我先回屋了。”
“小落。”
徐星落低头,扫了眼拽着她右腕的大掌,“你干嘛?”
注意到他眼眸的幽沉,徐星落脑中警铃大作。
过往在器械室的记忆不断涌现而出。
步迟每每想要拉着她做点坏事的时候,眼神就会如同现在一般,危险得很。
“松开。我要回去……唔!”猝不及防被腾空抱起,徐星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这里暖和。就在这里。”
被带着一股青草药香的被褥裹紧,徐星落愣愣地扫视着床边摆着的几只烧红了的炭火盆,顿时哑口无言。
她这会儿回那个房间,的确比不得这间已经烧好炭盆的屋子。
“炉子里烧了热水,奔波忙碌了一下午,要泡脚吗?”步迟蹲在床前,仰视着她。
步迟说话间,脸色平静自然,如同寻常百姓人家,夫妻间极为熟稔的话述……
徐星落耳梢发烫,低头间,鬓发的碎发丝落在侧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着皮肤,将她本就生得肤白的脸颊衬得越发绯红。
这一点提议,徐星落就没话说了,步迟为她研究的泡脚包,倒是极为养人。
她前阵子泡了好几日,晚上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气血和精力也比以前足。
加上今天在百乐楼那几个人精似的老板们周旋,着实费了不少的口舌和心力。
似乎料到了徐星落的疲劳,在她泡脚的间隙,步迟又端着一碗助眠养颜汤过来了。
“放心,没有多少的糖,有我在,小落不必如时下女子那般节食。”
徐星落眼睛飞快地眨了眨,步大夫……还真是……贴心至极。
徐星落本想抬手接过,却被步迟挡了一下。
“我来。”他眉眼弯了弯,极为温柔道。
徐星落盯着他的眼眸,看得出来,步迟他今晚……好像特别高兴。
因为什么?
负债的她,不仅没有趁机逃跑,还言而有信,赶在今晚回来了?
被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洗漱罢,徐星落忐忐忑忑地躺在了步大夫的床上。
而这位步大夫则躺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规规矩矩地盖着棉被。
夜半时分,徐星落翻了个身,睁开眼,窗外的积雪倒映的亮光很是夺目,而美人榻上的男子的睡颜,如今更是将“男妖精”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虽然是侧颜,但那比雪还要清透的肤质,真是让化妆品生产公司能倒闭的程度。
那天然俊俏的轮廓,每一寸都被上帝之手雕刻得恰到好处。
世间怎么有生得这样清冷得如同从高山雪皑里长成的男子……
徐星落俯掌,撑着左脸,久久地望着他,一时间,竟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