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语响一大早就接到了来自他最亲爱的外婆的电话。
“小安呐,还在睡觉吗?外婆是不是打扰到你啦?”慈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安语响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当然不是,外婆,我本来也准备起了。”
外面有个麻烦在,他得负责他的早饭,不然又要被延延消息轰炸。所以他提前定好了八点半的闹钟,看时间马上就会响了,这个电话打得正好。
安语响坐起来,问道:“怎么了外婆,是想我了吗?”
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独居在隔壁城市,身边没有儿女晚辈,更没有老伴儿,虽然生活可以自理,但情感上总归是孤单的。
往常他每个月都会抽空去看外婆,最近忙于比赛和补直播时长,误了时间。老人家估计是太久没见他了,所以才打了电话过来。
“是啊,想我们小安了。最近吃得怎么样,还是工作到很晚吗?”
外婆充满关切的话语让安语响心中一暖。
他答道:“吃得好,吃得饱,工作也顺心顺意,外婆你放心吧。”
外婆说:“那就好,我今天做多了糖醋排骨,吃不完,就想起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句句都是惦念。
安语响读懂了她的想法,便笑着说:“总决赛打完了,我正好有时间,待会儿就买票回来,陪你住一段儿,外婆可不要嫌我烦。”
外婆乐呵呵地说:“哪能啊?你要是回来,糖醋排骨管够,想住多久住多久!”
“好,那就说定了。”
跟外婆聊完,安语响挂断了电话。
他和GUTG的合约已经结束,相当于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除了月底结算直播时长需要满足固定要求之外,平常的时间非常自由。
总决赛前后两三天,他都在没日没夜地直播,算起来提前完成了不少时长任务,这意味着他可以回外婆家多住些日子。
只是……
他该怎么安置阮祁宁?
想到这儿,安语响有些头疼。
打开门一看,阮祁宁还躺在沙发上睡觉,盖着浅绿色的空调被,显得十分沉静。
柔和精致的五官,既是阮祁宁,也是齐菱。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安语响总会不经意间对比阮祁宁与他记忆中齐菱的长相,然后在心底自嘲,他当初到底是有多瞎,才没把他认出来!
连忙移开眼神,安语响逃也似的下楼。
再上楼时带回了两份早餐。
阮祁宁还是没有醒,看来昨天对他的开解并没能起到太大作用。
照例点开音乐播放器,用最大声叫醒阮祁宁,安语响说:“吃东西,不用我喂你吧。”
半梦半醒的阮祁宁眉头微微蹙起。
这一大清早的,他又得罪安语响了吗?做什么非要揶揄他?
接过新鲜出炉的小笼包,阮祁宁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无辜的眼神看得安语响一阵来气。
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身份证带了吧?”安语响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含含糊糊地问。
阮祁宁心中疑惑,还是点头道:“带了。”
他不理解安语响问这个做什么,难道终于忍不了他,想把他赶去酒店住?
安语响:“带了就好,给我。”
看起来不像是要订酒店。
阮祁宁放下心,把裤子口袋里的身份证摸出来递给他。
安语响接过一看,照片上的阮祁宁十分稚嫩,一看就是未成年时候拍的。
不禁想起昨天延延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个未成年谈了恋爱,甚至谈了一年多都对他的谎言毫无察觉,是传出去别人会笑掉大牙的程度。
可阮祁宁年纪太小了,让他在纯粹的愤怒之间掺杂了一丝负罪感。
妈的,这都什么事儿?
收回思绪,安语响将身份证上的信息录入到手机里,买了两张从上海去外婆所住城市的高铁票。
经过这么些日子,安语响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对于自己和阮祁宁这段阴差阳错或者说蓄意蒙骗而产生的错误关系,只要拨乱反正就好。至于先前放的一定要阮祁宁付出代价的狠话,好像没什么办法去实践,他既不能让阮祁宁赔他金钱,也无法让阮祁宁赔他感情。
于是打定主意,要和阮祁宁做一对永不联系的陌生人。
可基地锁门了,阮祁宁的家又被私生蹲踞着,延延将阮祁宁交给他,两人避免不了要相处。安语响一向想得开,索性决定把断联时间往后延一个星期,没必要扭扭捏捏。
静等一个星期后延延把阮祁宁领走就是。
“买完票了,吃完早饭去收拾东西,待会儿跟我走。”安语响把身份证还给阮祁宁,语气不容置喙。
阮祁宁满脑子疑惑:“去哪儿?”
“少问,你就当是放假。”安语响说。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阮祁宁只能闭了嘴,可他顷刻又反应过来,自己哪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全身上下只有身份证和手机,连充电器都落在基地里,此刻只剩百分之十六的电,图标都已经变红。
他甚至还穿着睡衣,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正安安静静躺在洗衣机里,还没按下开始按钮,眼看是没法穿了。
“我就这么出门吗?”指了指洗衣机的方向,阮祁宁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安语响无语,最终还是认输道:“算了,我给你找一身干净衣服。”
然后回卧室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浅蓝色的夏装。
将衣服扔到阮祁宁面前,安语响说:“把睡衣换下来放到行李箱里,我再给你找两套换洗的,对了,昨天在超市给你买的内裤别忘了带。”
他说得坦然,阮祁宁只能独自消化听到“内裤”这两个字时的尴尬。
“好。”
安语响点头,转身又回了屋。
收拾完行李已经将近十一点,二人在楼下的面馆点了两碗面条,算是吃过午餐,便打车往高铁站而去。
上车的时候,为了避免和阮祁宁坐到一起,安语响非常迅速地抢先开了副驾驶的门。
阮祁宁在原地愣住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坐进了后座。
一路无话。
高铁站内人来人往,离他们开车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再等十多分钟就要开始检票。等待的时候,安语响同样避阮祁宁如蛇蝎,坐的位置离他有好几米远。
阮祁宁无奈,想要玩玩手机转移注意力,发现电量只剩百分之七。
这还玩个毛!
把即将关机的手机放回口袋里,他就这么枯坐着,直到检票开始。
高铁的卖票系统很周到,将一起买票的两人一个分在D座,一个分在F座。
任安语响再想逃避,还是逃不开必须和阮祁宁坐到一起的事实。
安语响坐在窗边,偏着头一动不动,平整的原野从他眼里一闪而过,留不下一丝一毫的气息,唯一萦绕在鼻尖的,是从身侧传来的自己用惯的洗衣液味道,向他昭示着阮祁宁的存在。
幸好,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恍恍惚惚间,列车已经停靠在站台边。
阮祁宁抬头看着陌生的站台名,不懂安语响为什么要将他带来这里。
“我们来旅游的?”他问。
话一出口才感觉自己真笨,安语响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出来旅行?上次飞延延老家的那段过往,大概率将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可以这么理解。”安语响说完,拖着行李箱往扶梯走去。
阮祁宁惊讶不已。“要不要订酒店?需要做景点攻略吗?”
安语响啧了一声,心中隐隐泛起不耐。但看着阮祁宁满怀期待的表情,刻薄嘲讽的话语突然滞在嘴边。
出口便成了:“不用,跟我走。”
冷漠归冷漠,至少不难听。
阮祁宁点点头,迅速跟上。
出站以后,两人打车往城郊方向去,和出门时一样,安语响坐在副驾驶,阮祁宁坐在后座。
前前后后总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安语响搭理阮祁宁的次数屈指可数。
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下车,阮祁宁便惊呆了。
成片的玉米地附近是规划得整整齐齐的道路,一条清澈的小河横亘着穿过。再往里走可以看到好几排修得低调却有内涵的房屋,看起来像是归隐田园的大富豪为自己开辟出的世外桃源。
“这是度假村?”阮祁宁没忍住问。
安语响不语,一直往前走,终于停在其中一个院子前。
院门是虚掩着的。
提起行李箱,安语响径直往里走去,阮祁宁跟在后面,悄悄抬头打量着院内的乾坤。
亭台水榭算不上,但有花有树,还有一架木质的秋千,居住在这里的人应该非常有生活情调。
突然,耳边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
一只白色的生物吐着舌头迅速往安语响冲来,被他瞬间闪开,转而扑到了阮祁宁腿边。
阵势很猛,吓得阮祁宁连忙往旁边躲了一步。
定睛一看是只可爱的萨摩耶,惊慌立刻转为惊喜。
狗狗见扑错了人,便又掉转方向追着安语响而去。
小小的恶作剧之后,安语响终于蹲下张开怀抱,迎接狗狗的热情。
脸上是阮祁宁好久没见过的明朗笑容。
“这是你家,这是你的狗?”阮祁宁渐渐反应过来。
回到熟悉的地方,安语响心情很好,便没有再忽略阮祁宁的问题。
他点头道:“这是我外婆家,狗的名字叫栀子,一屋子只有一个老人和一只狗。”
栀子……
阮祁宁觉得好听,便夸奖道:“狗如其名,又白又可爱,取得真好。”
安语响悠悠地说:“我妈叫连栀,狗的名字是她取的,代表它是她儿子,没别的意思。”
“啊哈,原来是这样。”阮祁宁笑笑。
正说着话,一位头发花白的慈祥老妪从屋里走出来,应该就是安语响所说的外婆了。
见到庭院中的安语响,外婆兴奋不已,看到他身后站着的阮祁宁,又有点疑惑,便问道:“小安,这位是?”
安语响放开栀子迎上去,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我同事,这不是怕你寂寞吗?多带个人回来陪你玩儿。”
同事吗?
阮祁宁暗自神伤一瞬,很快便整理好情绪。
咧开嘴角,他用尽可能乖巧的声音同外婆打招呼:“外婆好,我叫阮祁宁,祈祷岁岁安宁的祁宁,确实是安语响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