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军官和腰背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在奥地利初冬的晨霾中静静地站着。他们彼此都不吭声,一个年轻大脑,却装满了普鲁士最传统最古老的军事精神——看不得任何军人之外的平民卷入战争;一张苍老的面庞,却写满了第三帝国最现实最无奈的麻木疲惫——这场战争中没有平民,有的只是活着的战士和死去的军人。
现在的克劳尔伯格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自己依然是那个带着铁十字勋章的德军少校,那个曾经的德意志战斗英雄。
这个曾经是战斗英雄的军人今天头一次知道了逃兵的滋味。
他被一种自己都不能抗拒的力量推搡着,一路逃回车里。关上车门后,他立刻把头紧紧地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再也没有抬眼看过谁。
“对不起,您不知道——他在前线待久了,根本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博尔曼朝向带钢盔的老人苦笑着。
“天哪!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那样的军人!”望着远去的汽车背影,满脸稚气的男孩回忆着那枚令人无限敬仰的骑士铁十字勋章,用带着茧子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那个挂着失去了保险栓的冲锋枪,喃喃道。在他身后的老人则呆呆地僵立着,眼眶被寒风吹得酸涩不堪。在他军装的胸袋中装着一张前天才收到的阵亡通知书,那个已经长眠在辽阔俄罗斯草原的男孩,有着和刚刚那个年轻少校一样的黑色头发。
在汽车开往车站的一路上,克洛一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从不说话。即便轻轻挪动一下手指,那也是难得的事。就连他的老部下博尔曼也一言不发地躲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偶尔会和开车的中尉一样,轻轻地瞥一眼后视镜中的那个沉默的人。
只有不知天高地厚且完全没有颜色的金丝雀依然留在这辆汽车的后排座上。此时的金丝雀眼里,那传说中的英雄不但战无不胜英勇神武,居然还具有一种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怀——哪怕是面对敌人。
“这的确是很过分!”金丝雀环顾四周,似乎觉得眼下是个和自己偶像攀谈的好机会,于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且完全没有颜色的小家伙勇敢地冲了上去,就刚才的事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德国人居然用孩子当炮灰!还有……这些小纳粹也真傻,居然心甘情愿地去纳粹……”金丝雀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议论。
克劳尔伯格本来就僵硬的脸色在金丝雀的高谈阔论中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前排的博尔曼则无奈地深呼吸了一口,平静等待着即将发生的某些情况。
“好了,布兰诺!让少校安静一会。”正在开车的加里森不愿意再看到什么意外,便试图打断这个没脑子的年轻人。
“没有思想,没有道义,没有理性。有的只是一股子对暴君的愚蠢狂热!真难以想象以理性和思辨闻名于世的德国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白痴,不过嘛……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是为祖国效忠,充满了荣誉感呢……”金丝雀故作轻松的语调,让前排两个深知克洛既往的人开始满脸黑线。
“别说了!”克劳尔伯格少校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砸懵了毫无准备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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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冬德国莫赛尔堡军事学院
“维特金!快,西格蒙德要上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宿舍门口飞快地飘过,速度快到让维特金几乎看不清报信者的长相。
维特金•冯•劳森立刻从书桌前跳了起来,他迅速地环视了四周,视线中似乎没有什么担心的东西,于是他迅速起身捋平衣服上的折痕,同时扫了一眼周围的同学,这些滑头的家伙们一听到风声早已经摆好一副马上要接受检阅的POSE,一个个笔直地僵立在那里。
当然,让这群家伙如此乖的原因肯定不是他们有多强的军事自觉性。这群秋天才进入军校的孩子虽然大多出身普鲁士军官家庭,但是军人的纪律与服从在这群还不满15岁的孩子身上还没有留下太深刻的烙印,倒是学长西格蒙德不定期的突击检查与苛刻惩罚让他们颇为忌惮。
“快,列队!”
当维特金喊出口令时,房间中的其他人其实早已经摆好造型长达半分钟之久了。在安静的房间中,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一双皮靴踩着坚实有力的步子从隔壁房间走过来的声音。
当那双靴子的声音在宿舍门口嘎然而止时,全屋人都开始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一场风暴。其实对于这些生长在军人家庭的孩子们来说,在整理内务方面早已耳濡目染,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所谓的检查,不过是军校里对于新生鸡蛋里挑骨头般的一种磨砺方式罢了。反正,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那个内务不合格的倒霉蛋。
“立正!”维特金作为班长和这个宿舍的负责人,在西格蒙德学长走进房间的一瞬间按要求喊出了口令。
“唰!”整齐的响声下,所有的皮靴在同一秒整齐地踢了一下后跟,又在同一时间落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