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莱伯，”克劳尔伯格少校依旧静静地躺在草场上，眼望着科尼斯堡的暗夜苍穹，“你……参军前来过东普鲁士吗？”

“没有。”施莱伯望着胸口起伏越来越平顺的克劳尔伯格少校，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可我听说，您是东普鲁士人？”施莱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突然加上一句。克劳尔伯格少校尽管说起话来和那些柏林来的军官没什么区别，但是偶尔在学校外面见到他时，总能听到他和科尼斯堡当地人一起说东普鲁士方言。

“我小时候，经常往来于东普鲁士和柏林之间。”少校似乎是在说给施莱伯听，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能想像吗？作为一个德国人，要往来于自己国家的领土，居然还要通过别国的土地……任何一个德国人只有走过一次，就都不会忘记的！”

“是，是但泽吗？”施莱伯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克劳尔伯格少校是他最害怕的□□之一，每次只要上他的课，自己都小心翼翼地从开始就倒数着结束的时间。而现在，他却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甚至希望能和这个魔鬼□□多相处一会儿。

“不止但泽，还有莱茵兰，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些法国人、荷兰人、比利时人是怎么样在德国的土地上肆意妄为。那时候，我见过很多从全欧洲各地被遣返回来的德国侨民，他们像牲畜一样被人驱赶，不能携带那些属于他们个人的财产……而在德国的土地上，我们自己的军队却没有驻扎的权利。那时候，他们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拿走一切原本属于德国的东西，土地、煤炭、税收，甚至——人的生命。”

说着，他轻轻撩开了黑色的头发，露出自己的额角。

“看——小时候，我曾经天真地去请求那些法国驻军不要对那些饥饿的德国孩子开枪，结果……”

施莱伯轻轻地凑近了他曾经认为是恶魔的教官，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那个隐藏在黑色头发中的细长伤痕。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傻瓜。”克洛苦笑着轻轻摇了一下头。“于是我用这种可笑的白痴行为，给自己赢得一记沉重的枪托和这个伤痕。那时候，我才13岁！”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德意志的尊严，要靠战争来夺回，而不是别人的怜悯与施舍……”

施莱伯呆呆地望着克洛额角那个平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的伤痕，他一直沉默地等待着克劳尔伯格少校继续说下去。但是等待他的只是长久的沉默。克劳尔伯格少校的气息越来越平缓，胸口缓慢而规律地起伏着，也许是过于疲惫，克劳尔伯格少校已经睡着了。

“德意志的尊严”——施莱伯默念着这个严肃而复杂的问题，心中翻卷出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伸出手偷偷碰了一下那条隐没在黑发间的伤疤，琢磨着克劳尔伯格少校那前后矛盾的论调，一种奇怪的悲伤感觉一直咬啮到了他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