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丝雀开始躲闪开对方直炬的目光,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疑惑,明明是对方的历史里有一段不光彩的纳粹经历,可为什么现在心虚的人却是自己。“那您到底挪威人还是德国人?”
“我不知道,真的……”克洛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声音重又变得平静。
他的情绪像一根划着的火柴,只是在漆黑的深夜中闪烁了一点耀眼的光芒后,悄然熄灭。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周围的人一直用各种办法让我明白——我不是挪威人,我跟他们是有区别的。为这个,我去了德国。然后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起码,我周围的德国人一直让我相信自己是德国人。相信到把纳粹发动的战争等同于国家的召唤,可是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到底做不成德国人……”
金丝雀看到克洛的身体开始下意识地往里缩,他明白那个伤口大概是又开始疼了。
“听我的话,回家去吧!战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不想带你走,并不是嫌你累赘,也不是因为你缺乏什么作为英雄的素质。因为你还太年轻……”
“可是威利还没有我大呢,您却可以把他留下。”金丝雀小声地嘟囔着,言语中掠过一丝微微的不满。
克洛知道他嘴里的“威利”说得是自己在挪威打游击时的部下,那个因为年纪小,所以经常装扮成女孩混过德国哨卡的小猎手。自己是从德国人的刑场上把这个小家伙救下来的,枪决的理由是因为他盗窃了当地德军驻军的给养。当这个眼睛蒙着黑布的男孩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边听到背后的枪声时,认定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无情的世界。
当他的眼睛再次见到光明时,一个穿着德国军服的黑发军官和他身后奇怪的队伍让他感到疑惑——为什么天堂里也会有德国鬼子。从那以后,这个无处可去的大男孩就开始跟着自己的队伍,而且很喜欢缠着自己。营地里的人经常会笑话这个小家伙有雏鸟情节——对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感到特别的亲切。
从金丝雀的话里,克劳尔伯格欣慰地判断——自己以前的部下,大概已经成功地被正牌抵抗组织接纳。“维京之鹰”这个噱头大概在整个过程里还是起了些作用。真拿这群人没办法,天知道他们在外人面前是怎么神乎其神地吹嘘“维京之鹰”并且顺便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维京之鹰”的传说,大概也并非金丝雀一个人杜撰出来的,恐怕是这群家伙集体演绎出的一个虚妄神话罢了。
“威利他没有选择,战斗是他对自己祖国的义务。对于自己的祖国,他们是无可选择的。可你不一样,你和这场战争毫无关系。如果你仅仅是崇拜一个英雄,那么现在你看到了——光环背后的那个人既无忠诚又无道义,甚至连自己祖国是哪都不知道的混蛋……”
“不!您现在在我心里依然是英雄!”金丝雀认真地看着克劳尔伯格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哈哈哈……”克洛听到这里突然发出一声有些惨淡的怪笑,“如果您知道您心目中的英雄在那天您来前的几分钟刚刚枪杀了一个孩子,整个过程连眼都不眨一下,而且事后心无愧疚。您还会认为我是英雄吗?”
“可当时您是为了救大家,我听说那个小纳粹要……”
“你听着,布兰诺!我当时会那样做,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拿着武器的孩子比拿着武器的军人不知可怕多少倍!而我当年就是这样的孩子。如果说非要我忏悔什么战争罪行的话,我认为我唯一的罪行,就是亲手将一群和我当年一样的孩子送上战场当炮灰!”
克劳尔伯格的眼睛里射出一股浓重的悲怆萦绕在布兰诺的身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