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近安一脸紧张地暗自使劲拖住涧离生,生怕他一个不耐烦直接转身走了。
这里来的人看着这么奇怪,谁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实不相瞒,林近安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污染。
察觉到手臂上缠紧的力度,涧离生一言不发地垂眸看向林近安,看见她仅露在外的受惊般的眼睛,似是担心他随时走掉,不见踪影。
准备拂开她手的动作一顿,涧离生没由来地留了下来,他抬眼看向聚集过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手放开,我不走。”
林近安眼里闪过惊喜,猛然间想起刚才那人说少宗主有婚约在身,顿时撒开手,期期艾艾道:“哦、好,好的。”
她心里泛起一丝怀疑,有婚约在身还这么频繁地跟她接触是不是不太好啊,未婚妻不会有意见吗?
不过,很快她就没精力瞎想了,挂在房檐的那人朝着她俯冲下来,林近安甩出链刀,没敢用力只是把人扫向一边,迟疑着开口道:“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她,街道尽头聚集过来的人已经尽数围了上来,每个人都是一脸痴傻,像是根本听不懂林近安问出的话。
他们咧着嘴角从四面八方攻过来,涧离生斩出一剑,森寒的剑气如线斩开接近的怪人,像刀劈水果那样轻易。
冲在前面的几人被剑气拦腰斩断,咕咚咕咚地摔在地上,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四溅,只是飘散出一股恶臭。
林近安皱眉抬手捂鼻,正想说就这么就地斩杀是不是不太好,他们只是看着精神不正常的样子,也罪不至死。
话还未出口,就见倒在地上被劈成两半的人的上下半身诡异地继续站了起来,骇得林近安瞪大了眼睛,忘了自己原先准备说的话。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的上下半身并没有被一剑斩断,绵密的雪白丝线从断口处相接,几乎看不见人体原本该有的脏器。
雪白的丝线在风中蠕动,仿佛有生命。
他们脸上神色不变,像是一点没感到身体被劈开的痛楚,断开的上半身躯干两手杵地陡然跃起,龇牙冲向林、涧二人。
林近安惊得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不受控制地甩手,细长的链刀犹如鞭子狠狠抽在它的太阳穴处,许是没控制好力度,咔吧一声,人头从脖颈处断开,扑通一声掉落在房檐,咕咚咕咚滚了几圈,最后砰地砸在地上。
这下,一具人体被切成三个部分,由着白丝串联起来,竟还能动弹。
距离近了,林近安才看清那些飘荡在风中的白色丝线表面凹凸,并非是线。
林近安收着力道,链刀刷地抽出一个环形,将围上来的人扫开,她退到涧离生近旁,惊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怎么被打成这样还能动弹?”
在看到那些白丝的一瞬间,涧离生便收了剑,但没来得及制止林近安出手。
他伸手拦住退到他身边的林近安,道:“别打,这些丝人没有痛觉,就算被打得七零八落也有体内的子虫相接,不知疲惫地跟目标纠缠。”
林近安看着又围上来的丝人,略去刨根究底的求知欲,直抵中心地问道:“怎么杀了他们?”
杀?涧离生闷声不响地看向林近安道:“你知道丝人是怎么来的吗?”
林近安:“?”谁要你这时候给我科普了?
不过她还是实话实说道:“不知。”
“子虫喂进人体内,人活着时受到母虫持有者的控制。当子虫将人体内部的营养蚕食殆尽,他们便会变成这样。”
林近安环视一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么说这些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歹人喂下子虫才变成这幅六亲不认的模样。
林近安忽然道:“还有让他们变回常人的办法吗?”
涧离生摇摇头。
“所以怎么杀死他们?”林近安果断道。
涧离生微微一笑,“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
林近安觉得奇怪,这人今日怎的废话这么多,她抬眼看向涧离生道:“是很可怜,但是为人所害还要继续替夺命者卖命岂不是更可怜。”
涧离生望向林近安那双清冽的眼睛,眼角的笑意愈浓道:“这些丝人火攻即死。”
火攻?从哪里变出火来?去人家灶房里借把火吗?
林近安继续问道:“你有办法?”
“没有。”涧离生温声道。
林近安再次挥退聚拢而来的丝人,这些丝人恍似吃了教训,竟会提前躲避开扬到面前的链刀,分开的身体各部从各个角度袭向二人。
又不能不加克制地出手,以防分散的肢体发散出更多的攻击,而且这些七零八落的肢体似乎也不是全无神智。
林近安怀疑地瞅了涧离生一眼,心道你不知道怎么解决,怎么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又是一个丝人角度刁钻地躲过链刀,四肢并用地冲向他们二人,林近安避到涧离生身后,不打算出手了,准备看涧离生怎么处理。
涧离生闲闲地看着灵活爬过来的丝人,在距他不过几厘时,猛地将剑刺入其身下,冰冷的长剑贴合着丝人身体,抬手将其掀翻出去。
好死不死,那丝人四肢腾空砸向了林近安的方向。
扭曲的阴影快要覆盖在林近安头上,链刀呼啸而来卷起丝人的腰身将它甩了出去,就听它砰的一声撞上树干,碎了个四分五裂。
林近安:“……”
事态紧急,劲使大了,林近安瞪眼看向涧离生,不信他不是故意的。
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林近安纠结一番,想着总不能让她钻木取火吧,这些丝人的攻击源源不断的,涧离生也不见得愿意给她护法。
要不……直接跑?
不行,凤骄还没出来,林近安正想着,那面刻画着符箓的墙面突然微光一闪,发出咚的一声。
林近安听见响动,扭头望去,就看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墙面穿出,盖头掀开披挂在发冠上,一手捂着额头,嘴里嘶的呼痛。
看见凤骄的一瞬间,林近安眸子一亮,登时甩下涧离生来到凤骄面前道:“凤骄?”
身着嫁衣的凤骄捂着通红的额头,她扭头看向墙面,见其上刻画的生硬符形,嘟哝道:“你这符箓画得也太次了,撞得我头疼。”
她抬头埋怨地瞪了一眼林近安,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了一张陌生面具,凤骄心头一跳,但随即想起,刚才的声音确实是林近安。
她挑挑眉,问道:“你这什么装扮?”
林近安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急问道:“你准备逃到哪里去?”
不等凤骄回答,后方传来肉/体的碰撞声,涧离生掌控着力道一个接一个地将靠近的丝人击飞出去。
凤骄奇怪,什么声音?
她望向林近安身后,几个身形诡谲、表情诡异的人正在围攻……?
……涧离生?
凤骄脸上的表情凝固一秒,凝神细看一阵,转头看向林近安问道:“你看后面那人是谁?”
林近安纳闷,凤骄忘性这么大吗?少宗主都不认识了?
她道:“崇阳宗少宗主涧离生啊。”
凤骄木然道:“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在这儿?”,她的视线在林近安身上逡巡,怀疑道:“你怎么跟他碰到一起了?”
林近安被凤骄看得心虚,急忙岔开话题道:“你可知现在有什么方法能生出火吗?不然就得一直跟这些丝人纠缠了,走也走不掉。”
凤骄皱眉看着闹出来的动静,没细问,反手掏出一颗火红的澄澈珠子,“捏碎了,就有了。”
林近安忙伸手接住,转头喊道:“少宗主!接着!”
火红的珠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涧离生侧头随意一瞥,后退跃起,稳稳地将珠子接下,他迅速地环视一圈,剑气挥出劈下一根枯枝。
他用枯枝戳破火珠,赤红的火焰点着枯枝,涧离生身法极快地冲进盘盘围上来的丝人圈中,用火焰点着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几块破布。
不消多时,风吹着火苗蔓延开来,冲天的火焰拔地而起,迅疾地包裹了那些个丝人。没有惨叫,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焰中的身影逐渐变得焦黑,淡淡的糊味飘散开来,送进林近安的鼻中。
林近安伸手扇了扇,低着头,脑中疯狂思索该怎么跟凤骄解释涧离生这一号人物的出现。
处理完那几个丝人,涧离生灭了枯枝上的火,向着林近安和凤骄的方向靠近。
似是一点不觉得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涧离生走到凤骄近旁,拱手道:“见过凤小姐。”
凤骄穿着嫁衣,回礼道:“少宗主多礼了。”
徒留下林近安在糊味冲天的空气中几近尴尬得窒息,她眼睛扫过涧离生,转而问向凤骄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
“后面怎么办?而且……”林近安转头望了一眼还未尽数熄灭的火焰,“动静闹得这么大,有人追过来怎么办?”
凤骄挥挥手,“水越浑,我越好跑。”她伸手扯住林近安的手腕,冲着涧离生假笑道:“请少宗主自便。”
说完便要拉着林近安离开,林近安跟着凤骄的力道虚虚往前踏了几步,随后便顿住了。
涧离生扯住了她的臂肘。
林近安回过头,为难地望向涧离生,这人刚才也算救了她一命,就这么冷漠地转身就走是不是不太人道?
感受到阻碍,凤骄转过身,瞥见林近安臂肘上抓着的手,平静地看向涧离生问道:“怎么?少宗主还有事?”
涧离生沉默地跟凤骄对视一阵,随后放开手浅浅一笑道:“凤小姐今日大婚?怎么现在还能出现在这里,是对婚事不满,准备逃婚吗?”
凤骄仰起头:“是又如何?少宗主想管闲事?”
“是。”
凤骄的脸色一瞬间紧绷,眼神霎时锐利起来,如刀般割向涧离生。
不等她发难,涧离生含笑道:“凤小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想助你逃婚。”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凤骄觉得荒诞般道:“堂堂崇阳宗少宗主原来这么悠闲么?”
林近安在心中深表赞同,就是就是,谁家好人有婚约在身还……想到这里,思绪莫名断开,林近安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尖,抬眼望了涧离生一眼,很快便又垂下眼。
真是奇怪,有婚约在身,怎的每天还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她这里。
这么想着,思绪又开始发散,林近安考虑着若是她能跟少宗主的未婚妻处好关系,是不是就能拜托她吹吹枕边风,让涧离生饶她一命。
林近安咬紧后槽牙,涧离生要身世有身世、要实力有实力,业已成,成家似乎也在不久的将来,而她苦于生计,甚至还要躲着莫名而来的追杀。
涧离生的人生已经比她顺遂那么多了,为何还要与她为难,人比人,真是气煞她也!
林近安的怨气简直要从身上逸散出来,却见涧离生一个闪身来到了她身旁,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林近安悚然,他不会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吧。
涧离生另一只手搭上凤骄,三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如同江河入海流般融入空气中。
他低声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