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了。
裴玉脑中一阵嗡鸣,下意识往床榻里面躲。但根本避无可避,段昀已经扑到他面前,擒住了他的肩膀。
“裴玉……”
段昀表情难看,甚至有点扭曲,说话的语气却很轻,动作同样很轻,生怕碰碎了他一样。
“让我看看,别怕啊……裴玉,让我看看。”
裴玉屈膝缩在床角,用手臂挡着脸,散乱的长发倾泻满身,乌黑发丝覆盖染血的衣襟,似乎这样就能遮掩过去。
然而那条手臂的衣袖也染着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裴玉,让我看一眼。”段昀扣住裴玉的手腕,慢慢地往外拉。
他心焦如焚,连压抑的声音都在战栗,却不敢动用蛮力,近乎哀求地说:“别怕,让我看一眼,带你去医馆好不好?”
挡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挪开了,裴玉轻声回道:“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你别担心。”
他蜷缩在膝盖后面,露出的半张脸凝着一层薄汗,浸了水的眉眼越发幽黑,竟有种鬼魅的虚幻感。
段昀呼吸变重,将裴玉的脸微微捧高,完全暴露在视线下。
“你吐了这么多血,还要说、没事?”
这一瞬间,他的神色异常可怕,不知不觉中显现出阴森的恶相。
裴玉垂下了眼帘,信口编道:“心疾吐血乃是常事,看着吓人,其实不要紧,我静养几日即可。”
话音刚落,只听段昀吸了口粗气,直接将他从床上抄起。
“溯光?”
“我们去回春堂。”段昀将裴玉横抱在怀,扯了件厚外袍披在他身上,“倘若回春堂的大夫治不了,我就写奏折请御医来看。”
回春堂是京城名医开的医馆,从段府过去有十几里路,请大夫回来太耽误时间,段昀一刻都不想多等,要带着裴玉去医馆当场诊治。
眼见漆红大门一开,不知哪来的马车停在门口,李恕立在车边,伸手拉开了木门。
“我以前去回春堂看过,大夫说只需悉心静养,等一下,溯光你听我说——”
裴玉话未说完,就被段昀抱进了马车。
车轮滚滚,风驰电掣,那压根不是凡物的速度,转瞬间便奔至几里之外。
裴玉顺口气的时间,马车已经跑到城西大街,离回春堂不过一箭之遥。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拦不住段昀了。
但是……无论如何都得再拖延几日,道符已经起效,哪怕段昀生出疑心,只要能拖延到术法圆满就成了。
繁华热闹的街坊人来人往,偌大的马车一路疾行,却没引起商贩和路人看上一眼。只有无形的阴风袭过长街,令人禁不住直哆嗦,纷纷裹紧了衣裳。
马车停了下来,段昀收起沾血的巾帕,推门跨出车外,转身朝裴玉张开双臂:“来。”
裴玉的脸颊和脖颈擦得很干净,不见半点血迹。他衣袍颜色浅淡,脸色又白,坐在晦暗的车厢里,像没有生机的雪人,仿佛一出去就会被和煦的暖阳融化。
他坐着久久未动,段昀叹了口气,俯身去抱他:“不能讳疾忌医。你乖乖治病,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嗯?”
“我可以去看大夫。”
裴玉攥住段昀的衣襟,目光越过他望向热闹的长街,缓缓道:“但你要跟着我,不准离开我半步,不准碰别人,也不准跟别人说话,包括大夫在内,一个字都不行。”
连一句解释也没有,这要求堪称骄纵蛮横。
段昀顺着他,立刻答应:“好!我全都听你的。”
裴玉闭了闭眼,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轻轻拂开段昀的手。
“让开吧,我自己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