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栩跟着去客栈时，只有王玖陪着，她说上面的意思是人多了不方便动手，让陆栩尽快带个人回去。
若是陆栩有用便能留下，若是没用，做一颗弃子便是她的归宿。
陆栩应下，落座后假意饮茶，借机四处探查，扫了几眼，视线被一人吸引，牧言曦衣着朴素，坐在不远处吃糕点。视线交汇时，他挑眉眨眼，生怕陆栩看不到。
陆栩忙别开视线，低头喝茶，也怕王玖起疑。王玖是个眼尖的，察觉到牧言曦总望向这边，她轻轻敲了敲桌子，挑眼示意陆栩看过去：“就他吧，好像对你有意思。”
她起身过去，至他身侧时假意跌倒，牧言曦手伸到一半，记起两人要当从未见过一般，又将手收了回来。陆栩做事实在，磕的膝骨一颤，不禁皱眉。她转头看牧言曦，牧言曦这才去扶：“这位姑娘，走路要当心啊。”
陆栩谢过后，为他点了壶好茶，继续演道：“虽是小恩，可我孤苦无依，公子之行于我而言，犹如日出花开般暖人，小女无以为报，这茶全当谢礼。”
牧言曦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陆栩这样他有些不习惯，瞥见王玖看这边，他便顺着陆栩道：“姑娘有心了，不知可否赏脸同坐？”
陆栩坐下后，牧言曦抽出腰后折扇，展开遮着嘴低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假意上钩，被我骗走。”
他唇角微弯，凑近笑道：“你不骗我也跟你走。”
陆栩往一边偏了些，低声道：“这不是儿戏。”
“我知道。”他看着陆栩，目光灼灼，“所以我才要来。”
“嗯，茶里有迷药，你少喝些，万事小心。”话落，陆栩为他倒了杯茶，“倘若遇险，不必管我。”
“那不行。”牧言曦乖乖喝茶，抬眼看她，“哪有让你一个人去办事的道理？再说…你真不懂我为何而来？”
陆栩当然知道，她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牧言曦对自己并不是一般同僚之情，可此事一定得要个答案：“我懂你的意思，我不愿意。”
她选了牧言曦，少卿之位保不住且不说，陆家目前只剩她一个人，牧家又是何其尊贵。纵使牧言曦护着，她也不想赌真心是否如一，自己不能生育，他纳了妾，她就算不去争也会被卷进去。如此想来，心中的情谊，抵不过任何阻碍，她没法仅靠一丝欢喜就困住自己一生。
“我不信。”
陆栩：“你……”
牧言曦打断她：“哎呀～头晕呢～”说着就往她怀里栽。
陆栩无奈叹气，拿他没办法，只能将他先扶回楼上房间，这房间是王玖先前就定下的。陆栩把他送到榻上，自己也被拉了过去，牧言曦自然是清醒的。他躺着看着怀里陆栩，收手搂得紧：“我好想你。”
陆栩挣扎着要起来，他不许，将腿也搭在她身上圈住她，凑近她耳边问道：“陆大人……我要不要脱衣服啊？”
“你脱什么衣服？”
他带着醋意道：“那洛自明怎么要脱？喜欢他脱不喜欢我脱？”
“那时事出有因。”陆栩推不动他，实在担心其他人察觉有异，说话便着急，“你松手！”
牧言曦执意如此：“等那些人来，还得一会呢。”
“我说了我不愿意，你的心意我知晓我就该答应吗？放开我，别耽误正事。”
牧言曦眼中光亮暗淡一瞬，松开了手：“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这不重要。”陆栩起身整理衣裳。
“是喜欢不重要？还是我不重要？”牧言曦忽的来了气，问出这话又觉着难受，背过身不理人。
“都不重要。”陆栩推门出去。
牧言曦听到关门声才转过身，看她毫不留恋的样子心里闷痛。
陆栩跟着王玖回到村子不久，有人来传话说今天迷晕的人不见了。陆栩了解牧言曦，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办事还是极其妥帖的，他绝不可能溜走，定是又遇到了什么。
她问道：“我们离开后多久，你们才去？”
那人道：“只隔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想来也跑不远，这事情除了参与的人，其他人也不知道。恰巧等人进房间再带走，如果不是牧言曦自己离开，就是内部有鬼带走了他。
王玖让他们先去周围找找：“或许是他自己跑了也说不准，毕竟这是陆姑娘第一次，万一用量不够呢？”
牧言曦先前是武将，陆栩倒不担心他的安危，她只怕这次办事不利，之后再难有机会。
晚上她正准备歇着，王玖来找她，屋内灯点的少，两人坐下后她开口问道：“陆姑娘可还有什么遗愿？”
陆栩不解：“不过是丢了个人，就要我死？”
“是啊！”王玖笑道：“丢个人还不是大事啊？这人呢……要是逃到什么悬崖边失足摔死了也好，这要是跑到官府去报案，查到你头上是小事，你万一供出我们怎么办？”
陆栩不傻，借先前的事说道：“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担心我出卖你们，早就动手了。”她不上道，“我走时，那人是晕着的，药也不是我下的，直接端上来我便喂了，送到房里后，我也是跟你走了，后事本来就不归我管，现在人没了，便要我死来顶罪，有些过分吧？”
“过分？”王玖摆动桌上杯盏，轻笑道：“人都到这里了，分寸早就是虚无。”
陆栩道：“分寸虚无，你还特意来说一趟，吓唬人也该有个度。”
王玖动作一顿，陆栩更明确心中所想，多半是吓唬吓唬她，想看她仓惶求饶，到那时再提出什么要求保命，她必然会答应。
她道：“有事直说。”
王玖也不再跟她绕圈子：“也不全是唬你的，这人丢了一旦报官，对我们不利，你这么聪明，你说怎么办？”
“我们先报官？说家里有人丢了，等官府找到，再说他疯了强行带走？”
王玖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官府找到了直接就带走了。”
“什么？”陆栩竟不知这事与官员有关，不过细想这些人行径猖狂，又多次犯案，官府真要查定然是能查到，如此想来也的确有问题。
想起先前钱垣提过的案子，报案人连失踪人样貌都记不清，应当是这些人报的案，骗的人多，记不清也合理。
若此事与官府勾结，她又想不通抓男丁是为什么，当下已经没有仗打，豢养私兵这些人也不够，况且锦岭城内一无皇亲国戚，二无朝廷重臣，百姓安居乐业，怎么看都没有造反的可能。内鬼把人偷偷送走她也猜不透，若是正义之士放人离开，也不该寻不到踪迹，若是官府早已把人抓回去，那报官就是多此一举。
陆栩前去报案，是钱垣出面问话，有人跟着，钱垣也只是照往常一般询问几句，临走时，陆栩又留了纸条，告知他官犯相勾结。
她觉王玖作为中间人，知晓的比一般人多，便常和她在一起。王玖有个儿子，四岁了，简单认识几个字，总安静坐着，见了外人也不哭闹。
陆栩倒是喜欢这孩子，乖巧懂事，王玖不喜欢这孩子，连名字也没有取，每天喊着“小子”。
“他比别的孩子懂事。”陆栩道，“昨天你不在，他难得和我说上两句，都是问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王玖收拾的动作缓了一瞬又继续忙着，语气也轻蔑：“他只会这些招式讨好人，问我动向不过是怕我抛下他不要了，你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陆栩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没忍住反驳几句：“他才四岁，你是他娘，他肯定是关心你的。”
“那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陆栩知道，闻言也认错：“对不起，是我出言不逊。”她没资格去评判王玖，这孩子再听话，再懂事，也是王玖心中的一道伤疤。她不爱这个孩子也没有人可以指责她。
“你读过书，见过院墙外面的世界。”王玖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陆栩答不出来，这对她来说难解，“我不知道。”
圣贤书写母慈子孝，也说慈母多败儿，孩子如何，做母亲的都有责任，连她也觉着，母爱子是世间常理。可真的要王玖去爱她的孩子，她又觉得有些残忍。
“我之前想弄掉他。”王玖坐下折着衣服，“求来的药太少，这事没成，生他的时候却是差点没命。”
“想掐死他，说来奇怪，动手的时候忽然心软，现在保证他不死就不错了。”
陆栩在院子里看星星，这里的天比京城的清澈，星月都亮些，那孩子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
“你在看什么？”他问。
“星星。”
他不懂：“那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
风起时，带了点凉意，他问道：“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名字应该由你娘给你取。”
那孩子噤了声，搬着凳子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