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心证,指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不受法律外因素影响的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判断达到认定案件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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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两人都没有再次说话的机会。对于封雪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坐这么近,并且无声地待在一起。这简直是一种煎熬,她不敢乱动,不敢松懈,甚至视线都不敢往旁边偏一点点。
终于到了中午,律所安排了一个欢迎宴。于是一群实习生跟着大Boss、几位合伙人和低年级律师,浩浩荡荡地走到大厦楼下一家新开的餐厅。
餐厅是做中式创意料理的,包厢里一张大圆桌,中间摆着一座红珊瑚,还飘着干冰的烟雾。但在封雪的印象中,属于好看不好吃的类型。
所以她没什么期待,只跟着大部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边的实习生闲聊,再偶尔瞟一眼走在前面的赵逸池。他和Fiona走在一起,听不见说话的内容,时不时有别的律师加入他们的对话,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一点不像初次见面。
他一侧臂弯搭着外套,白衬衫的领口纽扣解开了两颗,衣袖随意挽起,自然的褶皱显得优雅又风流。偶尔侧头交谈时一闪而过的侧脸,少了几分锐气凌人,更添了温润如玉、沉静内敛的气质。
原来这才是赵逸池真正的社交模式,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根本没把自己当实习生。而封雪一行人则泾渭分明地跟在后头,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封雪知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只是普普通通的NPC。她以前总觉得,赵逸池就像是那种永远活在传闻里的主角,拥有完美的人生,她理想的一切。即使是作为旁观者,她有时也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现在,她和主角的故事线悄然重合了。
能这样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错。还好,一切都从头来过,命运的转折还未降临。
她盯着前面的背影出神,却不料背影的主人突然转身,笑眯眯朝她招手:“封雪,过来啊。”
始料未及,封雪懵了一瞬,下意识走过去,迎上Fiona和几位律师的目光,露出一个完美微笑。
Fiona揽过她,热切道:“Phoenix是吧?老早听Zach提过你的,说实习生里有个老同学。今天一见到就觉得,你这个小姑娘标致的不得了哦。”
旁边一位律师也接话:“当时面试你的时候就印象很不错,小朋友英语很好啊,没在国外读过书的哦?”
“没有,我本科和研究生都在国内念的。”封雪乖巧作答。
接着大家又问起一连串问题,对上海印象怎么样啦、之前在哪实习啦、有什么感兴趣的领域啦……封雪就这样跟前辈们聊了起来,见赵逸池在一旁笑而不语,便又把话题抛到了他身上,“Zach呢?想尝试什么方向?”
“我比较喜欢争议解决,具体来说可能是政府调查这个方向。”听到这,封雪心中一跳,忍不住抬头望他。而他气定神闲,面上并无异样。
前一世他出事时,就是在做一个政府调查的案子吧。她思绪飘远,没捕捉到赵逸池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沉郁。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座位旁,两人自然只能又挨着坐下。饭局上,实习生们都卯足了劲吸引前辈的注意力,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封雪想,之后还要跟赵逸池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同桌,总要拉近点距离。刚刚他已经释放了交好的信号,那她也应该主动点。
更重要的是,她得找到他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毕竟,他的突然出现,就是她这一世最大的变数。
找什么共同话题呢?聊聊高中总是没错。她放下筷子,找了找感觉,开始套近乎:“赵逸池,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能认出我来,高中没跟你交流过真的是遗憾,未来两个月还要你多指教啦。”
赵逸池抿了一口茶水,“这没什么,你不是也一下就认出了我?”看着封雪凑近的侧脸,突然有点想逗逗她,“我当然记得你,而且印象还很深刻。”
果然,细瓷般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有一种云蒸霞蔚的美。她诧异地抬眼看他,眼睛里是大大的问号。
即便平时没有接触,他也不是什么耳目闭塞的呆子。更何况在他们高中,想要不知道封雪,还是有点困难的。隔壁班的学霸女神,光荣榜上的常客,走廊打水、早上做操、食堂排队,再加上运动会广播台、艺术节晚会……他总是能见到她的。
他记得她的头发总是低低地扎在脑后,柔顺地垂在左侧肩膀上,看上去手感应该不错。性子嘛,跟她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符,清高得要命,对不感兴趣的人和事看都懒得看一眼。
每次擦肩而过,她眼风都不瞟一下。不喜欢的课,说翘就翘了一整年,他也就这样给她记了一整年,能不印象深刻吗?
正因为这样,她前一世突然的示好,主动的攀谈,才更显怪异。
更别说后来上节目、进娱乐圈……一点也不像她会感兴趣的事。
在第一次听到系统称呼他为“002号法学生”时,他就推断除自己之外,起码还有一个人同样在系统中。只是,他应该怎么确定封雪是不是这个被选中的同伴呢?
他一本正经道:“谁让你老是翘课?高三的英语培优课都是我给你签到的,不然老师怎么从来没找过你?”
原来是这样的“印象深刻”。暗骂自己多想,封雪作恍然状:“那真是多亏了你,现在谢谢你还来得及吧?”随即促狭一笑,作势要敬他一杯。
赵逸池便顺势举杯跟她碰了碰,“不谢,未来也多指教。”
回到办公室前,Fiona提出要收集各位实习生的基本信息,然后发邮件给北上及香港办公室的所有律师,方便后续安排工作。
心机哥马上跳出来:“那我在实习生群里建一个共享表格吧,麻烦大家填一下,我再汇总发给Fiona。”
因为赵逸池来迟了没进群,封雪便加了他微信把他拉进来,然后小声提醒道:“别填太仔细。”
Fiona口头交代时只说了“基本信息”,但群里发的这个表格却加了很多其他事项,比如实习经历、竞赛经历和论文成果啥的……
前世封雪并没想多,只是奇怪为什么最后发出的邮件跟自己填的不一样,漏了不少信息。直到晚上给郑楠打电话聊天提到后,才被狠狠教育了一番:“他这小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他是要摸你们的底,看谁是他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呢!”
心机哥在饭局上早已表示自己对诉讼感兴趣,而封雪是实习生里面以往的相关经历最亮眼的,一下就成了他的眼中钉。前世,他可是没少在背后做小动作。
不过,他再费尽心思也没用,谁让诉讼团队今年不招人呢?封雪已经想好,这次就按部就班,抓住前世自己放弃的机会就好,才不管他那些破事。
但是,现在赵逸池来了,估计心机哥会把矛头指向他,她多少要暗示他一句。
“没事,我才懒得多写。”
没有好奇,也没有不解,这样轻忽的态度反而让封雪起了反心,她用吓唬他的语气说道:“还有,最好别加他微信。”
见他终于表现出意外,她满意地揭晓答案:“他是gay啊,小心他骚扰你。”
“这你都知道?不是今天才见第一面?”赵逸池含笑问。
“额……”封雪一顿,找补道:“你不知道,国内的法学院,gay比直男多,我早就练出来了,一看就知道,我的直觉很准的。”在前世,心机哥每天都在群里大谈自己的情感状况,对男人的经验比她丰富多了。
“哎,反正以后你就知道了。”有点后悔提到这个,她试图寻找新的话题,“你之前在国内律所实习过吗?”
“没有,在美国的话,倒是还去过法院。”他坦承,“我对中国法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国内律所实习也没意义。”
那你知道还来?哪怕是在中国的国际律所,平时需要运用外国法的机会也不多,真有需要的时候,客户当然也更倾向于找外方律师。
封雪内心的吐槽几乎是溢于言表,脸上就差没写几个大字“你回国到底是干嘛”。她狐疑道:“那你是以后想回国工作才回来实习的?如果是的话,还是得补补中国法吧?”毕竟法系不同,法理基础不同,国外那套固然有其特点和价值,但回来必然会水土不服。
她怎么就不敢大胆点想呢?赵逸池失笑。“重点不是在哪里工作,而是我想要改变。”他想了想,斟酌道:“我不想走既定的那条路,想看看另一种结果。”
他的话像是要打破什么边界,又像在寻找某种认同。
封雪一时间震住了,这明明就是……她正在做的事。在这个系统里,她不就在改变命运的无数个可能里迷茫徘徊吗?
她似有所感,然而思绪却被打断。下午的培训继续,又一位合伙人走进办公室,开始给各位实习生介绍自己的业务领域和成果。而封雪没睡午觉,困得要命,眼皮不住地上下打架。
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她躲在电脑后偷偷打开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K所、政府调查……
大致浏览一圈后,她又凭借着残存的印象,输入了那个离奇死亡的投行高管的名字。
原本,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第一世的种种,更不想回忆起那个远在大洋彼岸发生的案件。
但赵逸池的出现,让这一团迷雾愈发扑朔迷离,她无法再掩耳盗铃下去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