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人再次见到周大海,宋韵脩不禁皱了皱眉,这个混子,短短几天里,就瘦了一大截,人也像没了魂一样。张潇把笔录本拍在桌子上的声音都能吓得他浑身抖个不停。
张潇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啊,几天不见,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怎么,知道刘运的死对你打击这么大?你将自己后半生的不幸都归罪于他,我还以为你恨不得他死呢。”
“……不……不……不是这样的……”周大海将脸埋在了手里,用蚊子般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张潇和宋韵脩对视一眼,周大海这状况,不大对啊,与其说是愧疚或是受打击,他这样子看起来更像是怕到不行。
宋韵脩低声道:“周大海,我们重新调查了你的不在场证明,监控摄像头和之前为你做伪证的证人都能证明,除夕晚上,你并没有去所谓的棋牌室打牌,你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对你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那晚的去向,不要再错上加错了。”
周大海猛地抬头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那晚我没有去打牌,我去偷东西了。”说罢,又低下头痛苦地念叨起来,“我不该去偷的,我不该去的,我他妈手怎么这么贱……”他念叨着,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宋韵脩抓住了关键词,打断他的自残行为,问道:“你去偷东西了,你偷了谁家?你到底偷了什么?你好好说清楚。”
周大海抬起脸,宋韵脩和张潇看到他满眼血丝,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似的。周大海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说:“我……我去那个哑巴的家里偷了一封信。”
信?宋韵脩有些意外。
“你去他家里,偷了一封……信?”
“对……好像是一个邀请函,信封和信纸都是黑色的,其他内容没看。”他眼神躲闪地回忆起当晚发生的事情,“我那天被那个哑巴赶走后,实在是气不过,就在他家楼下蹲着,一边看路边大爷下棋,一边等着他出门的时候,打算他不在的时候再去找一次李梅,结果没过多久,就看到刘运回去了。我不想和刘运打交道了,所以就想着,干脆等那哑巴出门的时候,摸进他家里,偷点值钱的东西解解恨,我以前……偶尔也对别人这么干过,所以我就蹲在小树林里抽烟。结果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天都黑了,我正打算打道回府,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我偷偷看过去,发现有人出来了,看身材估摸着就是那哑巴。于是我就趁他离开的时候撬开了他的锁,摸进他屋里。结果发现那哑巴屋里什么都没有,大部分几个家具基本都拿塑料布包着,放在明面上的就没几样东西,比我出租屋还干净,看起来真是家徒四壁那种,比我还穷。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信封,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跟上供似的,已经拆开了,还是个黑的,上面还有那种火漆,我没见过这种稀奇玩意,就顺手揣兜里了。和信封放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胸针,我也拿走了。后来还想着再撬几个锁住的抽屉,但是我隐约听见门口有人过来了,我就不敢动了,我一直盯着门缝看,看见有个人影,那个人影似乎弯腰看了看门锁,还轻轻推了推门,然后就走了。我当时……当时心脏狂跳,看他走了之后,我也立刻从房间里出去了。”
“然后呢?这封信和那两个胸针现在在哪?”听到这里,宋韵脩不禁对这封信起了浓厚的兴趣。是什么样的一封信,让一个深居简出的人把它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而不是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我……我回去扫了眼,发现是个游轮派对的邀请函,胸针是一朵花的形状,看着倒是挺金贵的,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找了个熟人把胸针卖了。”
张潇倒是对那两个胸针和信不太感兴趣,追问起了他的行踪:“所以你除夕晚上唯一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你在被害人对门家里偷东西?”
周大海挣扎地想站起来,大声喊道:“没错,我就是去偷东西了,但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现在有人要杀我,我什么都交代……求你们救救我。”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渐渐变小,最后竟是掩面啜泣了起来。
“有人要杀你?”张宋二人大吃一惊。
“没错,我偷了那个信封第二天,事情就开始不对劲,这两天我才渐渐反应过来,好像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大年初一下午又想去找李梅,结果刚到她家小区门口,就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故意找茬撞上我,一个人脑门上有个横着的疤,另一个一直带着个黑口罩。他们俩一起挑衅我,不停地故意撞我,还对着我指指点点,像是在嘲笑我一样,我气得不行,就和他们拉扯起来,然后……然后我们三人就动起手来。结果刚打起来,警察就赶了过来,把我抓了个正着,他俩却跑得贼快,结果只有我因为打架被关了起来。后来我被关着的这几天里,放风的时候都有好几个人来找我的茬,刚开始只是推搡了几次,自从上次你们来找我后,他们就突然变本加厉地揍我,当天还有个人拿着小刀向我冲过来,给我肚子上来了那么一下,还好没捅在重要器官上,后来……后来我就在医务室里待了一晚上,那晚我因为刀伤发烧了,医生就给我挂水,刚挂上,医生就突然被叫走了,他刚走,我就突然喘不上气了,差点憋死我,我在挣扎时把针头弄掉了,床头柜也踹翻了,才有人听见动静进来,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后来他们说我是罕见的对吊瓶里的克林霉素重度过敏的体质,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刚被人捅了后,其中一个狱医问过我过敏的情况,我也如实回答了,但是他们还是给我用了克林霉素……一定是有人想杀我!”
听了周大海的话,宋韵脩有些犹豫道:“你还有什么依据吗?这些听起来也有可能是巧合。”
周大海拼命地摇起了头:“还有……还有我晕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听见有人进来了,他走过来试探了我的鼻息,然后我隐约听到有人问我‘信和胸针在哪’,我当时含混地回答说把胸针卖了,就晕了过去。后来我醒过来听其他狱医说,从我晕过去到有人发现,一共过了半个小时,这期间没有人进来过。他们一定是在撒谎!狱警和狱医怎么可能让我一个犯人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单独留在医务室里长达半个小时?他们就是想趁我过敏的情况下搞死我!一定是那个哑巴干的!他是在报复我偷了他的东西!”
宋韵脩和张潇两人对视了一眼,如果周大海所言属实,那么他很有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或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但是一个几乎和社会与世隔绝的隐士,怎么可能神通广大到来拘留所搞谋杀?
“你说你把胸针卖了,那两个胸针卖给谁了?那封信又在哪里?”
“胸针当晚卖给了我一个哥们,叫杜涛,信被我塞在了我的床头的夹板里。”
宋韵脩退出了审讯室,给安哲波打了一通电话:“小安,你和婷婷找几个人去一趟周大海的出租屋,搜查一下他的屋里,把他床头夹板里的信带出来,另外把杜涛带回局里,他应该是专门替周大海销赃的。”
“杜涛?”安哲波疑惑地问道,“我和孙婷婷今早就因为做伪证的事情去找过他了,他同屋的人说他好几天没回去了,他打工地方的老板也说他旷了好几天班了,他们都推测这人是不是惹了什么事跑了。”
宋韵脩顿感不妙,但是恐怕也来不及了,正好此时韩天凡打来电话,通知他车企已经同意提供车辆行驶的记录,公司内部正在走审批流程,大概2-3个工作日就能拿到。宋韵脩简略地把情况交代给了韩天凡,并吩咐他和安哲波、孙婷婷先去取信,并且叮嘱他们万事小心。
之后,宋韵脩和张潇便找到了拘留所长,将周大海的供词讲了一遍。听后,拘留所长大吃一惊,连忙推脱道:“这怎么可能呢?张警官,我们拘留所不可能有这种事情,我当所长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也没有犯人在我所里出过事。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把当晚值班员叫过来。”
很快,当晚的两个值班员就过来了,问起那晚的事,两人矢口否认有过异常,但当张潇提出查看当晚监控的时候,两人却面露难色。
“那晚……监控坏了……”
“监控坏了?!”张潇再次因为这个理由而碰壁,不禁有些气恼。
“那天晚上囚犯之间确实发生了冲突,当时一名犯人被捅伤后送去了医务室,可是之后没多久,所里突然发生了断电的情况,虽然备用电源很快启动,但是后来我们才发现,有几个监控摄像头在这期间发生了故障。”
拘留所长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怒气冲冲地问道:“为什么这件事没有通知我?”
值班员瑟缩了一下,嗫喏地说道:“因为停电真的只有几分钟的事,我们后来去查看了配电箱,发现是跳闸了。这个拘留所有点年头了,设施是有些老旧了,而且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就没有太过在意。监控的事情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所长勃然大怒道,“平时那些规章制度你们都学习没有?这么重大的事情都能出纰漏!”老所长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开始抑制不住地又喘又咳起来,宋韵脩都害怕这位马上就要解甲归田的老所长一个不小心,上不来气晕死过去。
老所长缓了半天,才说道:“张警官、宋警官,这件事是我管理不到位,今天之后,我一定会彻查这件事,给你们一个交代。咳咳咳……至于那个周……周大海是吧,我会走个手续,把他调到单独的房间进行关押。反正他犯的是轻罪,过不了几天就能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