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罗布一边剥着虾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宋韵脩的故事,似乎非常感兴趣。剥完一只后,他转手就放到了宋韵脩的碗里,问道:“所以,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被害人的女友供述,杜涛有一个在拍卖行工作的兄弟,因为这层关系,一些跟他混的比较熟的‘兄弟’会时不时将赃物卖给他,而他交给他兄弟销赃,赃款则由他们两人平分。我们把他兄弟扣下了,他兄弟交代的情况基本一致,而且他提到,在大年初一的时候,他接到了杜涛的电话,电话里杜涛得意地说,自己又收了一批货,商量了等他兄弟出差回来后就把货带过去,但是等他出差回来却收到杜涛的短信,短信里推迟了两个人约见的日期,之后就联系不上杜涛了。至于案发现场的痕迹,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杜涛的家里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除了受害人与周大海之间的关系外,没有任何能把这起案件和刘运的案件确认为同一凶手的联系。这起案件暂时被定为抢劫杀人,由其他专案组负责。”
“那你们抢回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唉……这才是最郁闷的地方。”
等几人检查完现场回到局里,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再这么连轴转下去,我觉得我活不到退休年龄啊。”张潇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念叨着。
“听说退休年龄又延迟了……”
宋韵脩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了。
“小张,小宋,来陈局办公室一趟。”说话的正是姜副局长,他把两人招呼道办公室后,严肃地说道,“你们俩,把至今为止所有的调查结果给我们讲一遍……”
“也就是说,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杜涛的死和‘一·二八焚尸案’有联系。”听完二人的叙述后,陈永清长叹一口气。
“周大海供述……”
陈永清打断他说道:“那封信呢?把那封信拿出来看看……”
张潇将信拿了出来,刚才处理案件繁忙,几人还未曾查看信件。
如周大海形容的那样,黑色的信封上曾被一个血红色的火漆封住,火漆上印着一个被利器刺穿的心脏,张潇打开信件,信纸是纯黑色的硬卡纸,上面用鎏金的字体写了短短的十七个字:
游轮宴会邀请函
纪念日十点
白象市码头
“……这是什么意思啊?”
张潇和宋韵脩完全摸不到头脑,但是陈局和姜副局面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后,对张潇二人说道:“把这封信先留档吧,你们回去吧。”
“但是……”
姜副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张啊,这封信是怎么找到的?和刘运焚尸案确定有关系吗?目前的一切都还只是推断,你不能仅仅通过一封信就认定刘运焚尸案和入室抢劫杀人案有任何的联系,更何况这封信里这十几个字,你们谁能说出来他们是什么意思?目前在没有任何线索支撑的情况下,调查这封信只会耽误破案进度,挤占案件侦破过程的资源。我问你,刘运焚尸案的凶器找到了吗?案件的目击证人找到了吗?”
两人哑口无言,看到领导们难看的脸色,便满腹狐疑又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张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这封信先当做证物封存起来吧。至于那个王国强,根据周大海的供述,他很有可能在案发当晚曾经离开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两人就是凶手,但是还是先找两个人盯一下吧。方竣,婷婷,你俩去调查一下他们过去几天的行踪,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小安,天凡,你俩去调查一下监控,看看是否能证实周大海的话……”
孙婷婷有些委屈又不甘心地说道:“那我们就这样放弃了?那封信可是我们拼了老命才抢回来的啊,你看小安,还瘸着一条腿呢!”安哲波正嗓子痒想咳嗽一声,听了这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把自己一米七五的个头缩到了只有一米七的方竣身后,心中默念三声“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宋韵脩扫了一眼自我催眠中的安哲波,安抚孙婷婷道:“证据留档又不是证据销毁,等我们找到线索就可以并案处理了,都先去忙吧……”
“所以那封信和案子的关系到现在还没找到?”罗布津津有味地听着,拿着公筷给鱼挑着刺。
“没错,这几天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杜涛的房间内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生物痕迹。那个胸针的去向,我们调查了杜涛兄弟的拍卖行,验证了他出差的说法,也没有找到类似的物品,我们也调查了附近的珠宝店,也毫无线索。”宋韵脩皱眉道,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刚刚还在被挑刺的鱼就进了自己的碗。
“所以你们真的认为杜涛因为拿了那个胸针而被灭口?”罗布耸肩道,“一个胸针而已,能暴露什么样的秘密啊。而且周大海的供词也太扯了吧。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杜涛的死无足轻重,重点还是应该在……”
可能是连续三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宋韵脩有些烦躁,听到这话,他的眼皮突然猛地跳了起来,他放下筷子,语气颇为严肃地说道:“无足轻重?你怎么能这么说,没有人的死是无足轻重的!”
罗布被吓了一跳,似乎没料到宋韵脩的反应会这么大,他顿了顿后,有些结巴着说道:“宋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韵脩也被自己的烦躁情绪吓到了,他刚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有些张不开口,尤其是自己刚刚吃掉了罗布精心挑过刺的鱼。
俗话说,吃人最短,他沉思了片刻后,温声说道:“无论杜涛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他都不应该这样枉死。”正好这时他收到了短信,是张潇催促他回去,似乎景福国那里有了新的线索,于是他放下筷子,向罗布告别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不该拿你出气,我还有工作……”
还没等他说完,罗布却轻轻握上他的手,郑重地说道:“宋哥,刚才我说的话是错的,你才是对的。你比我更懂生命的意义,是我太轻视它们了,我为自己的失言道歉,请你原谅我。”
宋韵脩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不禁被他的真诚打动。他定了定神,说道:“这里离市局有点距离,你开车了吗?像那天一样送我回去吧。”
罗布身体立刻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好嘞,我先去结账啦。”然后像撒了欢的小狗一样扭搭扭搭地走向了收银台。看着他的背影,宋韵脩也偷笑出声,这个罗布,真是憨憨到有些可爱。
罗布送宋韵脩回到市局后,一直目送着他进去。回忆起刚刚在饭店里的事情,他也有些懊悔,没想到将自己的想法轻易地就说给了宋韵脩,甚至还引起了他的不快。他咬了咬舌尖,转身宣泄似地把油门加到最大,顶着路人的骂声驶向了幸福路。
市局办公室里,景福国正滔滔不绝地念叨着:“我女儿曾经给我讲过一个电视剧里的剧情,讲如何通过残留在受害人骨头上的微痕迹进行破案。当然,故事里很多地方都有夸张的地方,不过其中涉及到在骨头上进行痕迹检验来确定凶器的方法是可行的。自从上回我在骨头上找到了针孔注射的痕迹,我就对受害人骨头上留下的其他伤口进行了深入的二次检验,受害人的脖颈的伤口处的刀伤非常深,深到在骨头上留下了印记,而从这个印记中,我检验出微量的陶土的痕迹。”
“陶土?也就是说凶器很有可能是陶瓷制成的吗?”张潇问道。
“没错。最近几年陶瓷刀非常流行,有一家专门制作菜刀的商家针对做菜时不同的需求研制出了不同类别的菜刀,比如有些刀非常适合切片,切出的片可以很薄;再比如,有些刀,非常适合切肉。当然,这种陶瓷刀非常锋利,足够用来杀人放血了。”
张潇问道:“陶瓷刀是不是相比普通的刀更容易碎?”
“那是自然。”
“也就是说,凶手行凶后将刀砸碎,再将碎片随便扔掉的话,我们就很难找到凶器,即使发现了陶瓷的碎片,也很有可能会认为是花瓶一类的陶瓷制物品被打碎形成的。”
“没错。”
宋韵脩叹道:“怎么办,如果是这样的话,凶器在哪里就很难被找到了。我记得焚尸现场没有发现瓷器碎片,如果瓷片被扔在了其他地方,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估计也早已被环卫工人清理干净了。在找不到碎片的情况下,刚刚的推论,也会被轻易推翻。我们需要一些新的思路。”
张潇问道:“老景,目前市面上有几家刀具生产商使用了这种材料?有没有可能根据残留的痕迹,推断出凶手使用的是哪家的刀?”
“理论上可行,毕竟每家的刀的制作工艺都不一致,其中金属的配比也不同。不过这需要比对市面上各家公司的刀具,耗时会非常久。”
张潇咬咬牙道:“方竣,你带着痕检,回到安乐小镇,我记得小镇里有很多院子还是荒着的,没有住人,也没有打理,去搜,用紫外灯和鲁米诺试剂检查,看看能不能搜到有血迹的瓷器碎片,如果有,全部带回来验DNA。”
下午,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第三实验学校周末不能住宿,所以周五放学后,走读和住宿的学生都需要回家过周末。刘玲玲顶着同学好奇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校门,一眼就看到李梅站在了门口的树下等着自己。
她快走了几步,牵起了李梅的手道:“妈,你不必过来接我的……”
李梅没说什么,从刘玲玲手中接过了行李,母女两人牵着手,静静地走向了停车场。
半晌,刘玲玲低声说道:“对不起……”还未说完,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了尖叫。刘玲玲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到李梅大力将她推到了一边。慌乱中,她只看清了母亲复杂的表情和充满爱意的眼神,之后随着一声巨响,她只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染红了。
“张队,大事不好了!”安哲波匆匆忙忙地闯进了办公室,焦急地说道:“第三实验学校出事了!”
张潇和宋韵脩同时一愣,那不是刘玲玲上学的地方吗?
“怎么回事?”
“一辆面包车疯了一样冲向了刚刚放学的学生和家长,造成了3死9伤的情况,刘玲玲的母亲李梅也受了重伤,现在在医院抢救。”
“肇事者抓到了吗?”
“这……司机死了。肇事车撞倒李梅后直直撞上了墙,司机当场死亡,另外两名家长被撞死,4名学生、3名家长受轻伤,2名家长受伤严重,还在抢救,这其中包括李梅。现在交警已经过去处理了,司机也被拉去进行尸检了,不过根据处理现场的交警所说,司机身上有很重的酒味,怀疑是醉酒驾驶。”
张潇当即站起身对宋韵脩和安哲波说道:“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
医院内,刘玲玲蹲坐在手术室外,无力地将头埋在了双膝间。这时她听见了一阵有节奏感的脚步声,脚步声的节奏和她的心跳声音融合在了一起,脚步越走越慢,她的内心也越来越镇定。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边。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来人自言自语道。
刘玲玲抬起头打量起了对方,来者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把黑伞,戴的墨镜盖住了半张脸,还戴着一顶宽沿黑帽子,似乎整个人都被黑色包裹了起来,看不清面容,最令人瞩目的,是她怀里抱着的一个巨大的黑色兔子玩偶。看到刘玲玲抬头,她抱着玩偶蹲下身,和刘玲玲并排坐在了一起。
“你好,我是你的邻居王国强的旧友。他现在暂时无法来看你,所以委派我过来保护你。”
“保护?”
“是的,他让我来保护你和你的家人……”医院里的喧闹声盖住了她的声音,除了刘玲玲以外没人听清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