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宋韵脩问道：“这个摄像头只有这个角度吗？”安哲波点了点头，宋韵脩接着问道，“你们拷了几天的录像，只有今天的吗？”

韩天凡说道：“我让店员调取了从除夕当日到今天的所有摄像头，不过这个工作量比较大，现场不好处理，所以把录像都带过来了。”

张潇点头道：“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谁去外面给大家买个夜宵，大家熬个夜，分工把监控过一遍吧。”

宋韵脩拿起外套，说道：“我去买吧，你们想吃什么？”

一说到吃，办公室的几个年轻警员就有些来劲。

“烧烤！”“肯德基！”“沙县！”

宋韵脩笑了笑道：“就烧烤吧，烧烤就在隔壁街，离得近。”

方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哦~是上回那家新开的吧，他家味是挺香的。”他贼笑着，补充了一句，“至少闻着很香……”

……

宋韵脩走到楼外，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这才发现屋外下了一下午的小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非常清新，混杂着泥土的腥味，预告着春天的到来。一阵风吹来，让他打起了寒颤，轻轻哈一口气，团团的水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轻轻搓了搓手心正准备向外走去，就看到大门外忽明忽暗的一点火光和倚着栏杆有些模糊的人影。他顿了顿，向外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小跑到门口，果然看到罗布正靠着栏杆抽着烟。

罗布看到宋韵脩后，猛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在栏杆上掐灭，手指轻轻一弹，烟头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垃圾桶。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抽烟。”宋韵脩说道。

“平时不怎么抽，如果让姐姐知道，她会打死我的。不过今天……”罗布无奈地笑了笑道，“……心情不太好……而且今天她已经因为其他事骂过我了，不多差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

“……”

看他不愿回答，宋韵脩接着：“你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联系我？等多久了？”

罗布扬了扬眉道：“我就是没什么别的事，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而且没等多久，就一根烟的功夫……”

谁大晚上十点出来找人约晚饭啊？竟然撒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谎言，可见罗布的心完全不在这里。

宋韵脩看了看他冻得发红的耳尖，轻轻掸了掸他肩上堆积的雪，轻声说道：“撒谎。”

这时，罗布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看都不看便摁掉。宋韵脩看出他的心烦意乱，心中有些疑惑，中午两人分开时罗布还好好的，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为何短短一个下午后，他就变得如此烦躁。

罗布看出他的不解，露出了安慰的笑，说道：“走吧，我陪你走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罗布心不在焉地问道：“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远远没有，今天估计要通宵了，我出来给大家买点夜宵。倒是你，这么晚，还下着雪，怎么突然来警局门口，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而且看着还心神不宁的？”

“……”罗布刚要回答，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有些烦躁地关了机，过会小声地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宋韵脩的心突然动了动，他抬眼看向了罗布的眼睛。罗布似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却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罗布的手心非常热，热到不像是在飘雪的室外等待很久那样。宋韵脩微微一愣，脸有些发烫。二人虽然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但是罗布还是头一次做出牵手这样的举动，他感到有些突然，但是心中又有些暖。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安静地走着，感受着彼此手心中的温度。短短的一段路，似乎走了很久。宋韵脩进入烧烤店点单的时候，罗布悄悄地从店里退了出去，拿出手机偷偷地打起了电话。

“姐……”

对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哪？”

“……”

“你在哪？你是不是去了警局？你赶紧回来，今晚就离开白象市，趁着还没查到你，出去避几天，等案件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姐，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不想逃避，你们也不用帮我打掩护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好吧，既然你决定好了，我也不干预你了，你自己想好明天的说辞吧。你要知道，从此以后，那个警察将不会再信任你，你要谨言慎行……”

“……”隔着玻璃，他静静地看着宋韵脩的背影，说道，“我明白。”

宋韵脩从店里出来，看到的就是罗布像被抛弃的小奶狗一样蹲坐在门前的景象。

“买完了，一起回去吧。”宋韵脩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了一罐刚热好的八宝粥，“我让店家刚刚温过的，你在外面冻了那么久，喝点热的暖暖身子。还有这袋，是给你点的，你先进店吃完夜宵再走吧，我先回去加班。等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你上回说过的那家鱼火锅。”

罗布沉默地看着他，看得宋韵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说些什么，罗布却长叹一口气，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宋哥，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到警局外后，勾起嘴角，微微笑着道别：“宋副队，明天见。”

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宋韵脩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

宋韵脩回到警局，刚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连方竣都不再打趣，而是躲避着他的视线。宋韵脩莫名有些心慌，将烧烤放到桌上，强壮镇定地说道：“吃饭了。”

张潇有些阴沉着脸说道：“老宋，你和我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随即对安哲波小声嘱咐道，“视频拷给我……”

“怎么了？视频里有什么问题吗？”

张潇有些心烦地把门撞上，问道：“这几天，你和那个姓罗的又见面了吗？”

宋韵脩的心突然重重跳了几下，他定定神，回答道：“今天中午和他吃了午饭，刚刚他在门口，和我一起去买的烧烤。发生什么事了？”

张潇揉了揉眉毛，说道：“你把和他讨论的有关案情的全部内容写一个报告交上来吧。从今天起，不要再跟他私下联系，他已经成为案情相关人员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传唤他了，在他的嫌疑洗脱之前，至少在形式上，你要避嫌。”他顿了顿，盯着宋韵脩说道，“老宋，我们认识了十多年了，我相信你，但是你自己要小心，这个世界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你怎么知道有人对你好是不是对你有所图？”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检查了安哲波和韩天凡带回来的监控记录，发现王国强和罗布在大年初一当天曾经在对面的小店见过面，虽然没有店内详细的监控，但是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先后进入那家店，并同时离开，我们怀疑他们认识，并且在案发后有过交流。其他的同事正在检查之后的监控记录，明天韩天凡还会再去那家店里调查。为了避嫌，你不能参与明天的审讯，在监控室旁观吧。”

“大年初一？不可能啊，那天上午，我带着方竣和他一起去了凌月山……”

“你们一起待到几点？在哪分开的？”

“我记得我们当时一起去一家叫灰阁的咖啡馆吃了午饭，大约在一点左右分开的……”宋韵脩回忆起当天的情形，脑子“嗡”的一下子，像是当头一棒袭来。

“……刚好，我下午也要回市里办点事……”

罗布当时确实是提到，当天下午有事，但是当时并没有细说，如今想来，难道就是和王国强见面？

张潇皱着眉头说道：“陈局和姜副局也知道了，他们让你待会去趟办公室。你先想好说辞。”可能是看到宋韵脩的表情不好，他安慰道，“你不要太自责，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认识，而且罗布确实在调查过程中起到了帮助，只要没有给他透露过需要保密的事情，陈局他们应该不至于太过苛责你。”

宋韵脩推开陈局办公室的门时，桌上的烟灰缸已经被塞满了，姜副局急躁地训斥着：“小宋啊，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你又不是刚刚入职的小年轻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让私情影响了工作呢？我们平时强调了多少次，要注意纪律，不要跟那些……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来往。罗布可以当你的线人，这没问题，但是工作和私生活是要分开的，你不能把他当成你的朋友。”

陈局也揉着太阳穴长叹一声，念叨起来：“小宋啊，我们公安口的，不仅工作上要注意纪律，日常的生活中做事更要严谨，尤其在交友方面，什么人能与之交集，什么人应该尽可能避开，心里要有数才行……”

宋韵脩不禁有些奇怪，罗布确实与王国强有过交集，但是他并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至于罗布，他也很确定两人没有提起过王国强与案件的关联，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罗布与案件相关的情况下，单看两位局长的态度，竟似乎已经将罗布列为了怀疑对象，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离开办公室，宋韵脩静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同事们心照不宣地避开和他的对视，整个办公室静得可怕。

果然，不好的预感还是成真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开始回忆从除夕晚上开始每次和罗布见面时的细节，回忆他们说过的话，回忆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事，回忆罗布的音容相貌和每一个微表情……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