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匆匆地走进了办公室时，里面已经快乱了套了。安哲波在和技侦一起调取幸福路上的监控，孙婷婷在竭力安抚着从白象市赶过来的韩天凡的母亲。韩天凡的父亲在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他的母亲则是一名普通的小学老师，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如今韩天凡离奇失踪，他的母亲在家坐立难安，一大早便和韩天凡的女朋友任菲菲一起赶来了黑寅市局。

宋韵脩刚刚和陈局沟通完，看到张潇走来，宋韵脩焦头烂额地说道：“你早上去哪了？怎么一直联系不上。韩天凡的车在幸福路上消失了。”

幸福路，又是幸福路。张潇的心里一沉问道：“韩天凡的手机信号有定位吗？”

“他的手机被关机了，三角定位没有办法实现。方竣正在联系车企，调出他的行车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车。”

“婷婷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失踪前曾经给她发过一条写有‘夜明’的短信？”

“是的，刚刚婷婷给我看了，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正在调取其他通讯记录。”他顿了顿，小声说道，“还有，督察委员会来人了。这次案件闹得大，结案后立刻有刑警失踪，刚刚陈局跟我说，让我们这几天小心行事，一切都按规章制度办，别让人抓着小辫子。”

“来的人是谁？还是上回那位吗？”

“不……听说是一位姓蔡的警督，听说相当……严格。”宋韵脩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张潇从这个表情读出了很多东西。他“啧”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就看到姜副局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陌生男人走进了办公室，来人正是蔡警督。

“你就是张潇张队长是吧，老早就听说你的名字了。”蔡警督笑着抬高手臂打算拍拍张潇的肩膀，但是却尴尬地发现有点不够高，最后只得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乐呵呵地说着，“小张啊，我听说上个案子你们加了十多天的班，本来案子结束，你们理应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又出了现在这种事，真是辛苦啦。我呢，不是来妨碍你们的工作的，你们也不必太过在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对了，听说韩天凡失踪前，曾给你们这边的警官发过短信？他还有没有联系过其他人？”

“这个……我们还在调取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

蔡警督若有所思地说道：“哦这样啊。小韩不是老任家闺女的小朋友吗？我来之前，老任还特地跟我打过招呼，强调说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哎呀，瞧我这嘴，说那么晦气的事干嘛，呸呸呸……”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嘴。

“蔡叔……”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来人是几人都认识的人——韩天凡的女朋友，任菲菲。

“哎呦，菲菲啊，你也来了啊……”看到来人，蔡警督一边招呼着，一边有些讪讪地说道，“你别听我瞎说，小韩是个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找到他的……”他轻轻揽过了任菲菲，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安慰着。

张潇和宋韵脩二人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任菲菲。任菲菲和他们记忆中的相差不大，曾经绑着麻花辫会笑嘻嘻给爸爸送午饭的女娃娃还是曾经那个样子，只是褪去了一些稚气，多了一些难言的独特气质。

她不露声色地上前一步，避开了搭在肩膀上的手，红着眼圈向二人说道：“张大哥，宋大哥，好久不见……”

张潇和宋韵脩对视一眼，宋韵脩委婉地说道：“菲菲啊，我知道你现在也很心急，不过你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们可能需要……”

任菲菲打断他说道：“宋哥，我知道的，我是受害人家属，你们该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或是需要我回避的，我一定配合。”

宋韵脩赞许地看着她，招呼道：“菲菲啊，先坐吧。”他转头对安哲波说道，“小安，过来做笔录。”

安哲波应了一声，顺便用玻璃杯打了一杯水放到了菲菲的面前。

宋韵脩问道：“菲菲，你能说说昨天都发生了什么吗？韩天凡是什么时候联系你的？他都说了什么？”

菲菲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道：“昨天早上，我给天凡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跟我说这边的案子结束了，昨天就可以回来了。下午五点左右，他说下班了，正要开车往家走，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回来，但是……”她用手掩面啜泣了一会后，继续说道，“我等到了九点多，他都没有回来，我很着急，就给他打了电话，但是对面却关机了，我担心得不得了，所以还给天凡的妈妈打电话确认过了，也给他的其他同事打了电话，但是谁都没有他的消息，那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对。我知道……一般失踪案要到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但是你们也都认识他，知道他不是那种一句话不说就玩失踪的人，我实在太担心了，所以……我联系了我爸。后面的事情，你们就比我清楚多了。”

宋韵脩小声对张潇补充道：“昨天任局和陈局通了电话，得知天凡昨晚就离开了市局，后来他们两人定位了韩天凡的手机，但是因为手机一直没有开机，所以查不到，现在正在调幸福路上的监控和他的通话记录，看看能不能用三角定位，确定他最后一次接打电话时的位置。”

正说着，方竣匆匆过来说道：“张队，宋副，车企那边给了反馈，他们说今早系统被人入侵了，很多数据都被黑客删除了，没有办法提供完整的行车记录，只能知道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幸福路上……他们公司高层和技术部已经乱成一团了。”

“系统入侵？”听了这话，两人的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巧合吗？不，这个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但是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这背后的深意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拥有突破一个公司防火墙的技术，意味着这是一名专业的黑客，用这种反侦察手段掩盖痕迹的手法，也让他们感到有些熟悉，而为了掩盖一名警察的失踪，竟然做到这种程度，韩天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想起昨天下午韩天凡信誓旦旦地说会将案子继续追查下去，宋韵脩就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莫名觉得，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那个有些结巴但极具责任心的年轻人了。

张潇还抱有一丝希望地问任菲菲：“菲菲，你知不知道韩天凡的人际交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跟他关系不好的人？”

菲菲红着眼圈说道：“天凡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不跟任何人起争执，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跟他关系不好。张大哥，求你帮我找到他……”她的心理防线渐渐崩塌了，整个人颤抖起来，嘴唇也不断地打着颤，最后掩面哭泣起来。

“菲菲啊……”韩天凡的母亲看到任菲菲颤抖着哭泣，也走了过来，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安慰道，“没事啊，天凡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他一定会没事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菲菲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宋韵脩给孙婷婷使了个眼神，孙婷婷立刻会意，对两人说道：“阿姨，菲菲，我们去洽谈室吧，我们调查有进展了保证立刻让二位知道消息，这一上午又是赶路又是谈话您二位一定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二人点头后跟着她离开了办公室。

安哲波看着菲菲的背影，犹豫地开口小声说道：“我只是有点疑惑，我记得昨天韩天凡说自己女朋友生病了，所以着急回去，可是我刚刚看任小姐，感觉她看起来……很健康啊？”

方竣看到安哲波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猛地拍了下他的后背，说道：“别瞎想了，一看你就是个母胎solo，没谈过恋爱吧。我告诉你吧，女生嘛，每月总会有那么一两天的难受的日子，想找男朋友撒撒娇也很正常。而且说不定当时天凡只是不愿意参加送行会，所以找了个借口离开，他那个人，看起来闷得很，大概也不喜欢团体活动吧，更何况大部分人他都还不太认识。”

安哲波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韩天凡昨晚没有那么着急回去，说不定现在已经平安回去了。”

“别在这胡说八道了，通话记录调出来没有？还不赶紧去干正事！”张潇瞪了两人一眼，二人赶紧去忙活了起来。

几人没有注意到，虽然隔着一个办公室，但是任菲菲在出门前突然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他们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接着，她便面色如常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方竣就拿着地图回来，道：“张队，宋副，韩天凡最后一次通话时的定位出来了，是在白象山里，但是只能圈定一个大概的范围。”说罢，便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就是不知道大晚上的，他为什么会去这里。这里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野山沟子，他从哪进去的都不知道。”

张潇瞪着这个圆，头都要大了：“你这圈，画得也太大了吧？要在这里搜寻线索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这座山基本就是野山吧，他去这里做什么？”

“没办法啊，靠基站定位只能定到这个程度了。如果韩天凡的手机开机还有可能进一步缩小范围。而且这只是手机的位置定位，又不是人的位置定位，万一他的手机是被野狗叼进山里了所以才跑得这么偏之类的……”

“哪来那么多万一？有线索就得查下去。话说，‘夜明’是什么意思查到了吗？”

方竣回答道：“这个还不知道……总不能是说找到了夜明珠吧？”

这时，蔡警督背着手溜达着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他笑着打断几人的对话，对宋韵脩说道：“宋副队是吧，刚刚光顾着跟张队打招呼，还没跟你说说话。”看到他不怀好意的表情，宋韵脩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潇皱皱眉，说道：“蔡督查，我们正在讨论案情。如果是与案件无关的事情，可以稍等一下再说吗？”

蔡警督听后却突然变了脸色，说道：“哦？你怎么觉得我要说的和案情无关？恰恰相反，我要问宋副队的，可是正经八百与案情相关的要事。麻烦宋副队跟我到审讯室里走一趟……”

“你什么意思？！”张潇怒喝道。

蔡警督被吓得一激灵，但是他眼珠一转，又乐呵呵地说道：“我真没什么意思，张队长，我只是正常履行作为督查的职责而已。”他轻轻抖搂了几下手里的纸，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刚刚拿到了失踪的韩警官最后的通话记录，我只是对通话记录里的一些信息有些奇怪，想请宋副队长来解释解释，为什么韩警官最后的通话对象是他？”

宋韵脩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不详的预感再次应验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

张潇的青筋暴起，安哲波和方竣两人怕张潇真的一个控制不住，把蔡警督揍趴下，急忙在后面拼命拉住他：“张队，你别……消消气，消消气……现在还没下定论……”

宋韵脩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小声说道：“老张，你先别急，我先过去一下，先看他怎么说。”

张潇咂了下嘴，对方竣说道：“我和小安过去看下情况，你这边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