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喘着粗气，缓了几秒，终于回过神来，他焦急地抓住了宋韵脩的双臂，慌乱地问道：“你受伤了吗？刚刚的刀是不是刺到你了？你怎么不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我，偏偏要帮我挡刀……”

宋韵脩在刚刚的那一刹那也觉得自己被刺中了，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面对罗布焦虑的表情，他这才后知后觉一身冷汗地说道：“应该没事……我穿了防刺服……”

“防……防刺服？”罗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回过神后扒起了宋韵脩的衣服，“让我看看，有没有刺伤？”

宋韵脩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没事，你先去看看丰致远吧，他现在躺着不动，是受伤了？还是死了？”

罗布冷哼一声说道：“砸晕了吧。别管他了，我先送你下山。那个疯子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还好了呢！”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像炸雷一般在他们身后在他们身后响起。

“是啊，我弟弟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你们就都别活了……”

听到这个声音，罗布头都不回，打横抱起宋韵脩就一溜烟地钻回了走廊里。一串子弹追着他的脚后跟射在了地上和墙上。

宋韵脩被罗布公主抱在怀里，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回事？”

罗布长叹一口气，道：“你不知道那句话吗：三步之外枪最快，三步之内枪不仅快而且准。丰致行善使枪，他手里有枪的时候，我讨不着好。”

宋韵脩笃定地说道：“罗布，你认识他们，你不仅认识他们，你还非常了解他们。他们是谁？刚刚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有81式步枪？这个孤儿院为什么会有地牢？”

罗布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难看地抱着他在走廊间穿梭。

“我说……刚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有一把81式步枪。不行，我得赶紧叫支援。”张潇焦急地说着。

“没用的，这山里信号不好，你可以发个短信试试，不过我敢保证，支援到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人倒下了，你的同事绝对不可能及时赶来的。”她停顿了下，道，“你还记得之前在病房里跟我讲你哥哥的故事吗？”

“哈？”张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洛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过你叔叔的故事。事实上，我的家人里就有人是他救下的。我想，这是我们欠你的真相。”她指着摩托车离开的方向，继续说道，“这座山里，住着恶魔，从十五年前到今天，一直没有变过。”

罗布拉着宋韵脩在走廊里奔跑着，但是每当他们打算停下稍作休息时，背后都会隐约传来丰致行的脚步声。这和刚刚宋韵脩躲避丰致远时的情形一样，只不过这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人？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告诉我吗？”

罗布咬咬牙，说道：“算了，这个时候确实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了。十五年前，这里是一家孤儿院，住着五十多个孩子。这个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个叫薛正强的男人，他经营了这个孤儿院几十年。院长大人……那个男人很会营销自己，对外宣扬这里是失依儿童的安身之所，实际上这里，早就被他改造成一个杀手培养基地。”

“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了这么多孩子？”

罗布无奈地说道：“马戏团的大象从小就被铁链子拴住，等它长大后，就再也不会挣脱这条链子了。这座孤儿院，就是拴在孩子们脖子上的那条铁链子。哪怕长大了，无论多少年，谁都无法摆脱它。更何况……”他顿了顿，说道，“扭曲的价值观教育下，能意识到犯罪是错误的孩子不多，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活到成年。”

“那这么多年来被领养的孩子呢？”

“院长会以各种苛刻的理由拒绝那些来领养孩子的夫妇，表面上说是对孩子好。至于那些给孤儿院捐了大笔钱的金主如果要求领养孩子，他会仔细筛选那些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孩子，或许那些孩子本身有一些疾病，无法正常与人交流，或许那些孩子有亲近的兄弟姐妹依然被留在孤儿院做人质。”

宋韵脩试探地问道：“你知道的那么多，该不会你之前也是……”

罗布回避了这个问题继续说道：“如果纸质记录还在的话，你就会发现被领养的孩子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很多孩子被领养后不久，也会莫名因各种意外死亡。孩子们也一心期待着能被领养的那一天，但对很多孩子来说，离开孤儿院就是脱离苦海，但是他们不会知道，离开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附近闹鬼的传闻，也是因为……”

罗布的眼神有些黯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运气不太好……孤儿院的大部分资金来源都是社会捐助，但是这里比较特殊，会来捐助的大部分人，都是来买命的。”

“买命？难道说……”

“花大力气磨出来刀，总要有用的时机吧。那些捐款，大多是用来雇凶的钱，这些钱以善款的形式流转到福利院，最后绝大部分都会被院长拿来中饱私囊。而院长，则会安排孩子们来做杀人的刀。”

“但是小孩子的体能、智力都比不上成年人，供养一群小孩子当杀手完全不符合常理。”

“这里的孩子经过了系统的训练，哪怕力气不太够，但杀人的技巧不会弱于成年人；孩子也有着比成年人优越的地方，那就是不容易引起警惕和怀疑。最重要的是，对院长来说，让这些孩子杀人不完全是目的，更多的是手段，他最终的目的是培养杀手。经过多年优胜劣汰的筛选，排除生理和心理有缺陷的孩子，留下来那些不受社会道德约束的孩子，在他们成年后将他们转卖，向全世界各个犯罪组织输送人才。刚刚说的买命，可不止是受害人的命。”

“那刚刚那两人，也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孩子吗？”

“是的，他们俩兄弟是从孩童时期就来到了这里，没有接触过正常的社会。听说他们的母亲在怀弟弟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最后因为难产去世，弟弟早产，无法正常呼吸，救治后虽然活了下来，但是脑部受损，永远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们的父亲接受不了失去爱妻的打击，自杀身亡。他死后，两个孩子的姑姑把他们父亲的遗产抢走了，孩子就被扔在了这里。他们把这里当成是家，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里，哪怕孤儿院已被焚毁，他们也宁愿生活在废墟中。他们就是被扭曲的价值观影响的那一部分孩子中最典型的两人，他们把院长看作父亲，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在哪个犯罪团伙里打打手了，毕竟他们活了二十多年，唯一会做且能做的，就是杀人。”

“孤儿院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和宋警官这回是捅了马蜂窝了。”

张潇震惊道：“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山里有这样危险的地方。”

“很简单，这里是白象市和黑寅市的边界，理论上是白象市的地界，管理混乱，白象市局高层的腐败现象也不是刚出现一两天，十多年前的时候，上面不乏利用孤儿院的猫腻上位的官员，他们自然会帮着掩盖。这里也不是没有风言风语，只不过这些风言风语被有心人引导，从‘失踪’‘谋杀’引导成了‘闹鬼’的传言。久而久之，一般人就不太光顾这里了。偶尔会来这里的，大多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张潇咂了咂嘴，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

“你要做什么？孤儿院连同当年的档案早就一把火烧干净了，其他人该走的走，该死的死了，过了十多年再来追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年最后一批孩子有些也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你还要去打扰他们吗？难道因为十五年前这群孩子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所以就要永远背负犯罪者的罪名吗？”

张潇有些冷漠地说道：“你说的是王国强吗？他现在可是畏罪潜逃的罪犯。”

洛妍挑眉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刘运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张潇有些气结道：“我们都知道周大海不可能是杀害刘运的凶手，我不管到底是你还是谁向上层施压，逼迫我们结案，我都会追查到底，一定会将他抓捕归案的。”

“比起去抓早就跑没影的人，你还是解决掉眼前的大麻烦吧。”洛妍眯了眯眼，张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绕到了孤儿院的背面，看到了一整片火红的彼岸花。

而此时的罗布，哪怕再熟悉建筑内部，面对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且难掩杀意的丰致行，他也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听着丰致行逼近的脚步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罗布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宋哥，你躲在旁边的房间里。我从走廊窗户跳下去引走他，你伺机逃回一层。”

宋韵脩有些焦急地说道：“你怎么从二层跳下去？这里的窗子都有防盗网。”

罗布咬咬牙说道：“只能赌一把了。这里的防盗网是十五年前装的，风吹雨打这么久，生锈的可能性很大，早已没有当年那么结实了。我助跑后用尽力气撞上去，应该能撞飞它。丰致行听到动静，就会知道有人跳窗逃跑，一定会追上来，到时候你不用管我，直接跑。”

“你疯了吗？从二楼跳下去，万一摔断腿，你怎么跑？”

“疯不疯，试试才知道。”

他后退几步，作势要撞，宋韵脩急忙拦腰抱住他，道：“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就是平头百姓，是需要我们警方保护的对象，这种事，要做也应该我来做才对。”

罗布双手捧起他的脸，笑着说道：“宋哥，本来我和姐姐今天过来，是想和他们兄弟谈和解的。我是为了你，才冒险的，因为你没有将我视作怪物，没有因为我过去的罪孽而请看轻我。我花了十五年，试图洗清自己的污浊，是你让我相信，这些年我所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哪怕像我这样的怪物，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是你除去了拴在我脖子上的锁链。宋哥，我会为了你直面怪物的。”说罢，他轻轻吻了吻宋韵脩的额头。

宋韵脩不禁有些发愣，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无心的话语和平淡的相处对一些人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存在，更能成为支撑的力量，但他不想独留罗布一人面对逼近的危险，他拉住罗布，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走的。”

我要和你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