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别,“我记下了。”
和周任航分开,况嘉一往家的方向走。
其实他没什么要拿的,也没有要去的地方,现在去火车站太早,况嘉一在街上消磨时间。
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好走到岔路口,是以前每次驿站下班后他和谢绥抑分开的地方。
况嘉一拿出手机,那串号码他即使没存也记住了,接起,没急着说话。
“你还在远溪吗?”谢绥抑问。
“嗯。”
“在哪?”
况嘉一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路标,他说:“马路边。”
身旁响起轿车制动声,况嘉一往里让了一步,听到谢绥抑叫他。
“况嘉一。”
声音好像从两个方向传来,一个来自他耳旁的手机,另一个来自他左边。
况嘉一疑惑偏头,隔着副驾的车窗,和车里的谢绥抑对视。
他看到谢绥抑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裹着纱布。
“可以上车吗?”谢绥抑看着他,对电话里的况嘉一说。
况嘉一犹豫得很明显,但谢绥抑安静地坐在车内等他,目光又轻又重,让况嘉一看不懂。
况嘉一挂掉电话,朝车子走,后座被锁了。
“坐前面吧。”谢绥抑说。
况嘉一坐进副驾,目视前方说:“我六点半的火车,六点我就要走。”
现在五点二十了。
还有四十分钟。
谢绥抑启动车子,没开导航,也没放音乐,隔着玻璃,况嘉一都听不到外面的风声。
车内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安静。
“你不是要解释吗?”况嘉一问,只剩三十分钟了。
“我丢了一段记忆。”谢绥抑控着方向盘,平稳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你昨天在诊疗所看到我,是在做恢复记忆的治疗。我以为我恢复了原本的记忆,那段记忆里你是背叛者,你把我出卖了。”
况嘉一看了谢绥抑一眼,谢绥抑抿着唇,仍在加速超车。
“所以第一次见面时才会说那样的话。”谢绥抑说。
原来是这样,况嘉一想。
他靠在副驾驶上,前面的景色由鳞次栉比的高楼逐渐变成成片的树木,夕阳穿插在树林间,一节一节地落在车窗上。
“那你现在知道当年发生的真实事件了吗?”
“嗯。”谢绥抑又问了一次,“你要听我解释吗?”
况嘉一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你说吧。”
谢绥抑把当年事情的完整经过说给况嘉一听,况嘉一本来是靠着的,而后又慢慢坐直身体,听到谢绥抑被注射药物时,他猛地转头。
谢绥抑依旧神色平静。
昨天陈述被压在地上的模样历历在目,医生对陈述注射已算不上温和,而况嘉一见过那两个追债人的样子,他们对谢绥抑,只会更粗暴。
“打的什么药?”况嘉一问。
“致幻和镇定剂。”
“所以我没有认出你,对不起。”
谢绥抑昨晚把那段视频循环播放到手机没电,他看到况嘉一一遍一遍地转头寻找,他知道况嘉一在找什么,但他不在。
谢绥抑不在。
“不是你的错。”况嘉一手扶着车门,他想开一点窗。
谢绥抑把车速降下,两侧的车窗跟着缓缓下落,橙色的余晖洒进来。
“重逢后说的那些话,”谢绥抑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一路上况嘉一看他时他没看况嘉一,而他看况嘉一时况嘉一又总是看向窗外。
他们还没有看到过彼此的眼睛一次。
“对不起。”谢绥抑再次道歉。
“说了不是你的错。”况嘉一扬起唇,虽然没什么笑意,他释怀地说:“早知道真相听了这么难受,就不让你说了。”
谢绥抑开上一段高坡,面前豁然开朗,况嘉一看到下面的高楼挤在一起,像一些很小的方块,而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太阳已经落下了。
深蓝的天和山峰交接处化开无数抹粉紫色的晚霞,城市的路灯依次亮起,像星河倒转其间。
车内的时间显示17:55。
况嘉一没有说话,他和谢绥抑坐在车内,欣赏十月最后一天的晚霞。
18:00的时候,晚霞消失了,只剩下一点余橙,被越来越深的蓝色吞没。
“我要走了。”况嘉一说,“能送我去个好打车的地方吗?”
谢绥抑看着他,事情最开始偏离了轨道,他以为说完就可以扭回来,但好像没有,况嘉一还是要走。
“然后呢?”
况嘉一笑笑,仿佛觉得谢绥抑问的这个问题很傻,“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没有家。”谢绥抑说。
“那我也总不能带你回家吧。”
谢绥抑出现片刻的迷茫,“以前不是带过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带你回去,”况嘉一低头,浅浅地呼出一口气,“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听起来仿佛还带着眷恋又不舍,明明神情和谢绥抑一样难过,眼睛里的颜色和外面的天空一样浓黑,明明还含有很重很深的感情,以至于谢绥抑根本不相信况嘉一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但况嘉一就是说了。
他说:“现在我不喜欢你了啊,谢绥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