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缓缓而过,徐衍清望了很久才收回目光,而身旁的黄莺方才一直在看他。
“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一起走啊?”
黄莺托着脑袋坐在门前石墩子上,有些疑惑地望向徐衍清。
“有些时候,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啊?什么意思啊。”
徐衍清垂下双眸,不再有此前同孟珏讲话时的温柔缱绻。
“等你再长大一些,有了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但我现在就有喜欢的人啊,”黄莺小声嘟囔了句,假装不在意地笑笑,“或许你说得对,感情之事我确实还不太懂吧。”
“公子,这里。”
宋崖赶着车过来,歇了下脚后开始载着徐衍清往回走。
“梁少爷回去了?”
“嗯,下午我同他在饭馆吃过饭,他觉得不尽兴就又跑去酒楼吃酒,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大半晌。”
“怎么今日这么大劲头,他平时很少碰酒的。”
宋崖思索片刻,从梁池酒后的碎碎念中挑挑拣拣把事情拼凑起来,然后继续答话。
“他说羡慕公子的洒脱,他家里要逼他娶一个分明才见过两次的姑娘,那姑娘的大哥在京城做大官,家里最近生意上有些麻烦,所以他爹出了这么个法子想去拉拢人家,大概就是这样。”
“那姑娘心中如何,可愿意?”
“好像还挺愿意的,梁少爷容貌不凡,品行端正,能做公子的朋友自然都是极好的。”
徐衍清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他转身道:“你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自然是小玉公子啦。”
“啊,”宋崖继续开口,“梁公子说了想让公子帮帮忙来着,说你跟人退过亲,有经验。不过酒后之言辨不清是戏言还是,公子可要帮?”
“明日去梁宅跟他聚一聚吧。”
宋崖手中扯着缰绳,忽然神色凝重起来。
“公子,孟家那几个人该是打点了一下关系,今儿下午已经都被放出来了。眼下孟大少爷生死难测,想定她们的罪确实少了点说服力。”
“嗯,知道了。”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徐衍清剑眉一凛,迅速掀开轿帘。
只见道路两旁涌出一群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蒙着面,为首的黑衣人朝他阴恻恻一笑,亮了亮手中铮亮的刃。
“徐少爷,识相的话跟我们走一趟?”
徐衍清并未回应黑衣人的挑衅,而是缓缓踏出轿子,动作不疾不徐,衣角随着晚风轻轻飘动,周身森冷如霜。
宋崖见状,迅速翻身下车,抽出腰间长剑挡在徐衍清身前,剑身映着月光,寒光凛冽。
他压低声音道:“公子,怕是孟家人来寻仇了,我护你先突围。”
徐衍清却抬手按住宋崖的肩膀,沉声道:“不必下死手,留活口。”
“是。”
话语间,宋崖周身气息涌动,他的剑许久没沾过血了。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们毫无惧色,心中恼怒,挥了挥手,一众黑衣人便涌了上来。
宋崖身手敏捷,如鬼魅穿梭在敌群之中,手起之处带起一道道血光。
他的剑招亦是凌厉狠辣,剑风呼啸,所及之处虽不至危及性命,但也足够让他们痛乎倒地。
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鲜血迸溅,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血腥味。
随着战斗的持续,黑衣人渐渐不敌,阵营中出现慌乱。
为首黑衣人见势不妙,心中萌生退意,却又为利益所得而心存不甘。
很快他突然大喝一声,趁宋崖不察举剑朝着后方的徐衍清全力扑去。
徐衍清正缓缓后退,陡然身形一转,以极为诡异的身法避开他的攻击。
同时,他抬手接住宋崖扔来的长剑,手腕一翻折便将黑衣人手中的剑踢飞,他手中的剑也顺势刺出,直指黑衣人的咽喉,却生生停在毫厘之间。
“你会武功?”
黑衣人一脸不可置信,宋崖已然制住其余的黑衣人,几个跨步跳过去候在徐衍清身侧。
“是你太弱,刘管家。”
徐衍清将他的蒙面摘下,笑容浅浅。
“好久不见。”
“你如何认得我?”
虽然徐家同孟家交好,但这徐三少爷向来深居简出,神秘之至。
明明只来过徐家寥寥几次,居然能将他认出来。
徐衍清轻轻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抬眸看向被制住的刘管家,开口道:“你行步间右足微跛,虽极力掩饰却仍存在破绽。”
“至于为何会注意到你……你同刘夫人之间不止是纯粹的主仆关系吧。”
刘管家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很快他大笑起来,朝着后方斜垂下头。
“二少爷来了,你们逃不掉。”
夜色浓稠如墨,孟凡披了一件黑色披风自不远处走来,他的皮肤在黑暗环境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毫无血色。
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精致却透着病态的轮廓,本就幽黑的瞳仁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二少爷,是谁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刘喜不顾身上的伤,疾步奔向孟凡,孟凡淡淡回了句无碍,视线始终锁定在徐衍清身上,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
“跟我回去。”
“恕不能奉陪。”
“你不是想退亲,不跟我回去怎么退?聘礼,还有补偿之物…我们孟家缺一不可。”
徐衍清抬眸同他平视,“聘礼与补偿,我们自会按规矩办,二少爷不必忧心。”
孟凡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失去的可比你想象中多多了,你们真不一定赔得起。”
他微微歪头,目光如针般盯着徐衍清,在这夜色弥弥中如同豺狼虎豹,似要将人生吞。
“从定下你我婚约那一刻起,你我便被命运绑在了一起,这婚成或不成,都不会改变。”
“没关系,只要你能答应退亲就好。”
正好好说着话,孟凡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上手去掐徐衍清的手腕,宋崖顿时脸色骤变,但还是晚了一步。
还未等徐衍清有所反应,孟凡已然欺身而上,左手死死扣住徐衍清的手腕,那股力量大得惊人,好似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徐衍清瞳孔骤缩,刚欲挣扎反抗,却觉脖颈处陡然一凉,孟凡手中一把短刃不知何时已贴上他的肌肤。
那锋利的刃口将陷不陷地贴着皮肉,只消再一用力,便能划破他的脖颈。
“公子!你这卑鄙小人,刚不是还好好说话呢,你翻脸不认人啊。”
“你不是好赌吗,我们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钱,人命关天你切莫乱来啊。”
宋崖退后半步,将刘喜以同样的方式挟持住,紧张到大气不敢呼。
孟凡对宋崖微不足道的威胁毫不在意,只是勾了勾唇,转而贴着徐衍清的耳畔低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徐衍清面前,让他心底生出一阵恶寒。
“让我在你脸上划一刀,……脏了变丑了,说不定我就答应放过你,如何?”
徐衍清呼吸停滞一瞬,孟凡摸向他冰凉的腕,低声继续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跟我回去,我不会伤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
孟凡兀自抽回匕首,不由分说将人推上了马车,然后他把宋崖喊了过去,冲黑衣人摆了摆手,让他们自行回去。
孟凡掀起轿帘,冲宋崖道:“赶车,随便找家客栈就好。”
“去医馆吧。”
徐衍清的声音冷不丁从后方传来,孟凡跟宋崖皆是一怔,随后宋崖点了点头,“是,公子。”
帘子合上,孟凡脱力一般斜倚在车壁上,车内视线不佳,他看不透徐衍清的神色,但莫名觉得一阵心安。
孟凡仰头,一声自嘲的笑从喉间溢出,他偏过头,目光直直刺向角落的徐衍清。
“你不该巴不得我死吗?”
徐衍清静坐在阴影中,皱眉思量后摇了摇头,声音温润却笃定。
“我不想平白背一条人命。”
孟凡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笑声陡然拔高,出口尖锐又肆意。
“徐公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