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原本悠扬婉转的笛音陡然一变,连续的笛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肃杀之意,如狂风骤雨般向黑袍老人袭去。
曲中杀伐尽显,凄厉的笛声化作气刃,吹奏者从普度众生的神女摇身一变成了生杀予夺的上位者,轻而易举地搅动满城风雨。
黑袍老人抵挡不住,终是吐出一口血来,他盯着祝蘅手里的笛子,眼神阴鸷:“你到底是谁?”
一个医修,会音修的法术就算了,居然还能将他打伤,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祝蘅指节擦过素白的笛身,寒玉雕琢的长笛上突然浮现青白符纹,她指尖落在第七个音孔,清脆的笛音凝成巨大的青鸾虚影,羽翼掠过处寸寸石壁崩裂。
青鸾出现的瞬间,那黑袍老者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祝蘅,连声音都变得颤抖:“青鸾,你,你是……”
祝蘅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巨大的青鸾穿过黑袍老者的胸膛,他身上的黑袍骤然碎裂,露出心口镶嵌的黑色晶石。
在他身体破碎的瞬间,那块巴掌大的晶石爆发出冲天魔气,无数怨魂哀嚎着从中涌出,活像是要把在场所有人都吞噬。
祝蘅眼神一暗,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那块黑色晶石旁边,她动作飞快的在上面贴上两张交叉的黄符,颜色鲜艳的精血自指尖弹出,与面前的符纸融为一体。
魔气缓缓回收,祝蘅伸手接住向下坠落的晶石,她五指渐渐收拢,眸中意味不明。
容元洲似是猜出了她的意图,他心下一惊,想要冲上去阻止:“不可!”
只是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收拢的折扇就突然横在身前,不让他再靠近分毫。
池柳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不带任何情绪,淡漠、疏离、还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淡淡的威压。
先前那扮做打更人的剑宗弟子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容元洲面前,眼里满是绝望又无奈的神色,他也不想被绑的啊。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进入拂水镇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祝蘅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可能猜不到其中蹊跷。
果然,不出片刻,祝蘅就开口了。
“容道友,”她与容元洲保持着一丈的距离,手里把玩着暗道入口处的那根烛台,笑得肆意,“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看在大家相逢一场的份儿上,我可以帮你把他们全都治好。”
“或者,”她话锋一转,身侧的留影珠出现在容元洲的视线中,“我把拂水镇发生的一切上报仙盟,这其中的缘由你们剑宗亲自向天下人解释。”
“……”
他哪里还有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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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祝蘅打了个哈欠,看向池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倦意。
这人从容元洲离开过后就一直没动过,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炕桌上摆着已经空掉的药碗,池柳半阖着眼,浓密的睫毛垂下,像是在犯困。
据容元洲所说,刚才那黑袍老人从前是剑宗之人,一直驻守藏剑阁,后来却因为一直得不到宗门重用心生怨恨入了魔,失踪四年,不久前才终于在拂水镇发现了他踪迹。
至于为什么专门派出一队内门弟子,容元洲并不愿意多说,却架不住祝蘅的威逼利诱,只好含糊其辞,说那人可能知道沧月剑的下落,再多的就不是他一个弟子能知道的了。
模糊的词句宛若平地里炸响的一声惊雷,带来了足以让天下修士震惊的消息——沧月剑失踪了。
祝蘅手指在床沿上敲了敲,不由得想起池柳那把折扇上一闪而逝的星轨纹路,晨风穿堂而过,案头烛火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明灭不定。
古籍记载,沧月剑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剑,由九天之外的陨石锻造而成,汇聚世间星辰之力,曾为创世神的配剑。
万年前神魔大战,魔神身死,创世神陨落,整个世界都被夷为平地。
斗转星移,时移世易。
数万年时代的更迭足够让世间的一切重建,江河湖泊曲折蜿蜒,高山平原倾塌陷落。
大大小小的村落不断出现在森林山野,一座又一座城市在废墟之上建立,目之所及皆早已不是万年前的模样。
当年的战场拔地而起,形成一座巍峨的高山,而沧月剑就一直静静的插在原地,剑上残存的剑气化作守剑人,吸引了万年来无数宝剑,最终形成了现在的灵剑山。
祝蘅曾听玄门殿的人说过,灵剑山上几乎保存着古往今来所有的宝剑,而带走宝剑的条件只有一个——让剑灵认主。
但无论过去多久,灵剑山上的宝剑换过多少任主人,沧月剑都一直安静地插在战场遗址,从未有人拔出来过。
直到二十几年前,剑宗那万年不遇的天才降世,数万年来不曾移动分毫的沧月剑竟自己飞到了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面前,主动与其签订了契约。
那人倒也争气,七岁筑基,十岁结丹,不到二十岁便突破了化神期,可见其天赋卓绝,万世无双。
不过好好的一段美谈佳话,却随着四年前那位首徒的失踪变成了禁忌,再也无人提起。
天才失踪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她隐世不出的,也有说她已经陨落的,祝蘅对此不置可否。
传言也好猜测也罢,人们往往都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内心所期望的那个版本,她也不例外。
祝蘅始终觉得,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她勾了勾唇角,起身写了一封信,连同先前那颗被她藏起来的留影珠一起送回了瀛洲仙山。
如今仙魔局势紧张,魔族大军蠢蠢欲动,沧月剑作为世间仅存的神器,一直都是修仙界用来震慑魔族最强有力也最有用的底牌。
四年前剑宗首徒失踪,剑宗一直对外宣称沧月剑仍在宗门内,暂由剑宗掌门代为保管,现在却突然来了个人告诉她,沧月剑失踪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一旦泄露,不知道又会在仙魔两界掀起多大的波澜,届时两族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微妙平衡将会被轻易打破——
魔族大军进犯中州再无顾虑,时隔千年的战争又被挑起,普天之下生灵涂炭,目之所及尽是尸山血海。
兹事体大,不得不报。
“走吧,”祝蘅起身,抬手在池柳面前的桌子上轻敲两下,试图让她回神,“去蹭船。”
瀛洲仙山和白云岛素来交好,蹭个船不算什么大事。
在拂水镇耽误了些日子,走水路不仅会快上不少,而且还能省下一笔路费,祝蘅这算盘在落地拂水镇那天晚上就打好了。
也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池柳目光扫过碗底残留的药渣,只极轻的“嗯”了一声。
又欠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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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蘅意外的在船上发现个老熟人。
顾不得其他,祝蘅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正要逃跑的人,双眼微眯:“你怎么在这里?”
被她抓着的人还是一身紫色道袍,腰上挂了个指甲盖大小的龟壳,看着像是被盘玩了很久的,周身都已经玉化了。
林落的衣领被祝蘅拽着,整张脸因为喘不上气而有些微微涨红,她用力扯着脖颈前的交领,试图把自己从身后那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祝蘅你个王八蛋!给我放开!”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祝蘅挑眉,松手的同时极快地扯下她腰间垂挂的龟壳,在爆炸符贴上来的前一秒将其挡在身前。
指尖的符纸瞬间消失,林落有些狼狈的酿跄几步,刚稳住身形就恶狠狠地看向祝蘅:“每次都用这招,你烦不烦!”
龟壳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稳稳挂回小道长腰间。
“每次都上当,你傻不傻?”
林落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刚失而复得的龟甲,正准备再呛祝蘅两句,却是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身后的池柳。
那人素白的衣衫被海风吹起,身后青丝纷乱交缠,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向下,半掩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投下一片阴影。
林落的目光顺着池柳眼角的泪痣一路向下,扫过她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颚线,最终回落在那颜色极浅的唇上。
丹凤眼,美人面,分明是典型的富贵命,只不过这姑娘——怎么会命里缺财?
林落收回落在池柳身上的目光,欲言又止的看向祝蘅,最终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打趣道:“几日不见,去哪里哄骗来的漂亮姐姐?”
算了,反正祝蘅有钱。
似是想起了什么,祝蘅嘴角弯出一点弧度,林落说得倒也不错,毕竟——那被哄骗的人到现在都还欠着她两千两的诊金。
也不等祝蘅回答,林落自顾自地走到池柳面前,自来熟地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你听我一句劝,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还是离她远点为好。
熟悉的龟壳突然出现在面前,林落喉结微动,把还没说完的话悉数咽了下去,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堆笑道:“我们小神医人美心善医术冠绝天下,姐姐你可真是赚大了。”
“晚了,”祝蘅咧嘴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爆炸符,二十张。”
“……”
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祝蘅把手里的小挂件往后一抛,面前的人就如预想的那般,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只留下一道紫色的残影。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哼笑,祝蘅循声望去,发现桅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眉若远山,眸似秋水,阳光照射下的肌肤竟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就连白云岛古板朴素的宗门制服在她身上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嘴角挂着笑,看向林落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
“师念卿!”林落气得快要跳脚,“你少在那里幸灾乐祸!”
炸毛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耳朵,祝蘅看向两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打量——从出生起就被钦定为白云岛圣女,注定要成为下一任岛主的人,居然被允许离岛了。
以及,林落这个天机阁的神棍为什么会认识白云岛的圣女?
因为修炼的功法特殊以及对门内弟子的保护,历代白云岛的核心弟子在突破到化神期以前都不准外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师念卿上个月才刚过一百二十岁生辰。
仙途百道,修士们修炼的方式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就是越到后期,修炼的速度越慢。
按照正常的修炼速度,一百岁之前结丹都算是快的了,就算是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在师念卿这个年龄就达到化神期的,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