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让萧白进来吧，灾难当前，我们可以短暂地放下冤仇。”楚离坐在皇位上，虚捂戴上白纱的脸，唇上的血色本就淡淡，透过白纱，楚离像块白玉似的不近人色。
官员们皆戴上白纱，稀稀拉拉地站在殿内。
萧白头顶着白斗笠，拉着一个小孩走到楚离正下方，松开牵着小孩的手，低伏着身子，恭敬地行礼。
小孩眼角弯弯，楚离似乎还能看到白纱下的小虎牙。
“你说你找到了解药，是真的吗？”楚离视线在江陋身上停留了几秒，便看向萧白。
萧白答道：“此药是致州的百姓找到的，在下将它进行了改良，把副作用降到了最低，并且效果非常显著，只需服用三日，保证药到病除。”
四周哗然，楚离蹙眉道：“既然致州找到了药，为何你会比朕更早知道？”
萧白对楚离的问题没有感到意外，从容地回答：“在下的至交就住在致州，他听闻在下的好友染了疫，一找到治疗的药就立刻托他的好友送来。”
“朕的母后已经把致州封城，你的至交如此做，恐怕不合规矩。”
萧白把头放在手背上，朝楚离磕了个头：“在下实在担心好友的状况，迫不得已才想出如此下策，陛下治我的罪前，还请允许我把药方献给陛下。”
楚离斜靠在龙椅上，有些疲惫地颔首，太监从萧白手上取来药方，递给楚离。
楚离看完，又问：“究竟是哪位好友让你如此心急？”
他缓缓捏紧了药方，又看了一眼老实的江陋。
“吴玄霜。”
楚离把药方上的褶皱抚平，递给太监，他知道这里不是说私事的地方，所以轻轻地点头，问了些用药方面的问题，萧白一一回答，没有疏漏。
无论是萧白还是楚离，他们都清楚，今日之后，留夜在外不再是恶名昭著，而是行善事的好组织，朝廷再怎么看留夜不顺眼，也要放下恩怨，与他们共同生活在京城高大的城墙下。
“那么可否先让朕试试药的效果？”楚离垂眸，再与萧白对视时，多出了几分笑意。
萧白应道：“为陛下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早朝结束后，每个官员难得露出了笑容，“留夜找到了解药”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欢呼声不断，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把留夜供起来上香。
“陛下用的药与其他人会有所不同，您烧得太久了，而且咳嗽长时间不转好，可能是风寒所致，在下自作主张，加了一些调养的药物。”萧白写好药方，递给旁边的太监，太监把药方递给御医，御医颔首后，开始抓药。
楚离点头，问：“玄霜兄还好吗？”
萧白道：“病已经好了，现在在帮留夜派发药物。”
岂止是好了，比之前在致州还要活蹦乱跳。
夏日炎炎，但萧白的手永远是凉的，吴勾每天夜里都会钻到萧白床上，美名其曰“暖手”。
萧白把他踹到九霄云外，他还能爬回来，继续缠着萧白。
“他竟然会帮助留夜？真是稀奇。”楚离的疑惑打断了萧白的思绪，顿了顿，楚离又说，“不过萧兄，玄霜不一定会一直待在留夜，你还是找个可以替代他的人吧。”
萧白心道：“求之不得。”
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他恭敬地说：“是。”
楚离似是不经意地瞥向门外的江陋，道：“他现在怎么这么老实？”
萧白答道：“都是皇上教训得好。”
“他现在还好么？”
萧白说：“小孩调皮，打一顿就好了。”
江陋被太监拎出房门，也不恼，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一眼楚离的情况，当下有了治疗的药物，他也不必提心吊胆地守在楚离身边。
他捡到一根树枝，在树下写写画画。
以厉光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张真就这么离开，张真太过短视，丢失了自己的利益，就想把所有人拉下水，江陋猜想，厉光十有八九会杀掉张真，而且时间会在……
“张真死了？”中药还没完全灌入口，楚离听完消息，被呛得差点吐出来，苦涩顿时弥漫喉间。
“是，而且据大理寺的人调查，张真是吊死的……”
楚离拧眉，干呕了一阵，平复下来后，道：“先把这事压下来，让张德不必再调查，分好田后待在致州辅佐知府，疫病结束后再回来，张真的事情晚些再追究，调查不用停，但不要惊动太多人，他的死有蹊跷。”
“是。”
萧白拍了拍侧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江陋：“走了。”
江陋睁开双眼：“……我怎么睡着了？”
萧白看着一边沾着泥土的江陋，说：“因为你心大，早些回去，留夜还有事情要做。”
江陋点头，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没想到越拍越多，萧白忍无可忍：“回去换衣服，别再拍了，难洗。”
江陋“哦”了声，带着半身泥出宫。
萧白大老远就看到吴勾一边干活一边探头往皇宫的方向看，江陋热情地招了招手，吴勾笑着唤道：“江兄，楚默言的身子还好吧？”
江陋无奈地摇头：“我看别人的烧都退了，他还是那副样子。”
吴勾学着江陋的样子，摊手摇头道：“他以前身子可好了，现在成日闷在国事里，把身体都熬坏了。”
江陋道：“当皇帝可真累。”
吴勾摆摆手：“哪有他这样做皇帝的，要是我，先把山珍海味都吃个遍，每天除了早朝就是睡觉，反正我是皇帝，谁能拦我？”
江陋道：“要是我，我会先把天下能打的人都叫来，每天除了比武就是吃饭，反正我是皇帝，谁能拦我？”
萧白：“……再说这种话，你们今天别吃饭了。”
江陋和吴勾异口同声：“我错了。”
萧白无奈地摇头，撑起留夜就费劲，还要养两尊大佛。
留夜的人可以为留夜积累名声，可以赚钱，他们两个除了思考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就是拿着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吃吃喝喝。
想到这里，萧白搓江陋衣服的手劲大了起来，吴勾走到他身边，说：“这段时间，谢了。”
萧白伸出手，想推开吴勾，淡红色的指腹被他捏住，低低地吻了上去。
萧白：“……给钱。”
吴勾委屈地说：“我的身和心都给你了，你竟然还想要身外之物，太让人寒心了。”
萧白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吴勾。
“你对江陋说什么了，他见到皇帝竟然没有闹事。”把衣服上的泥清洗干净后，萧白对一旁百无聊赖的吴勾道。
吴勾装傻道：“啊，这个啊，我说默言不喜欢别人一直缠着他。”
萧白：“……你说的是实话？”
吴勾道：“当然是假的，默言最喜欢小孩粘着他了，但江陋不是普通的小孩嘛，他一直围着我问如何进宫，我就用这话把他打发走了——啊！”
萧白微愠道：“所以这就是你们两个人一直来烦我的原因？”
吴勾摆摆手：“不说江陋，我可为留夜做了很多事啊，病好了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在配药和看病，昼夜不停、废寝忘食，你竟然直接否认了我的功劳，苍天啊——”
吴勾掉进水里前，嘴巴张得很大，下去时猛地被灌进一大口河水，扑腾两下才浮上来。
萧白懊悔地瞥了眼吴勾，吴勾认为这件事还有转机，大度地说：“没事，我自己可以——”
“以后自己洗衣服吧。”萧白看了眼被水花溅湿的衣领，淡淡地说。
“欸欸？别啊，其实我们可以请一个洗衣服的人……”
萧白道：“现在京城大部分的人都染了病，你上哪请？钱谁出？”
吴勾狼狈地爬上岸，在萧白以为他终于老实后，被吴勾一把拉下河里。
“衣服反正都是要洗的，多洗一件也不花什么时间……你不会游泳吗？！像我这样滑动手臂，算了我来救你——别乱动啊！”
“……咕噜……”
溪水中的鲫鱼翻滚，吐出几个小气泡，郁郁青青的两颗大树下绑着张网，网下歪七扭八地堆着几坛酒，酒香洒进溪里，飘向十几里外的山村。
江陋跟着千帆和万里，找到了躲在山里喝酒的向泉。
“老头，我这个样子拿得起弓箭吗？”
向泉眯了眯眼，撑住网子两边，勉强坐起，端详江陋的手臂和胖腰，倒下的瞬间，酒进了喉中：“小毛孩，没□□，拉起弹弓射大雕，握紧拳头揍猛虎，别人都能拿弓箭，为什么你不行？”
江陋道：“我力气不够。”
向泉半醉着说：“简单，把□□割了就行。”
千帆：“？”
万里：“真的假的，怎么我小时候爹没告诉我？”
千帆用看傻子的眼神睨了万里一眼，江陋正色道：“京中日后只会更乱，我若是没有自保能力，日后留夜就不会像这样对待你了。”
向泉打了个哆嗦：“我好怕啊。”
江陋冷笑道：“你也知道留夜现在是谁做主。”
萧白担任首领时，对向泉的行踪了如指掌，无论向泉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留夜的影子，萧白之所以没立刻杀他，一是因为向泉的江湖好友太多了，二是因为留夜急于求药，无暇顾及太远的地方，三是因为……雇主给的钱太少了。
现在后面两个问题都解决了，至于向泉的江湖好友嘛，大家都是混迹江湖的，忽然死掉一个人在正常不过。
想到这，向泉生出了逃跑的念头，浑浊的双眼看了眼溪流，又看向拎着两坛新酒的千帆和万里，叹道：“就算你体质好，但力气还是太小了，拉弓不适合你，还不如练习一些别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