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轻轻拍打着窗棂，屋外的天是泼墨的深蓝，屋内灯光昏黄，流着暖意。

“所以，如果你其实只是把江宸当朋友——”江勖放下威士忌，往沙发上靠了靠，“那你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追求呢？”

白念棠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酒液上，看那薄荷叶在淡黄的液体上漂浮。

“因为他救了我。”白念棠的声音十分沉闷，“当时我被困在火场里，门被反锁了，我在手机没电的前一秒拨打了火警电话，然后给江宸发了微信。”

“如果没有他，也许我就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白念棠按了按太阳穴，“之后他向我表白，我没有理由不接受。”

“但是其实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真的喜欢他，我就不该接受他的追求。”白念棠看向江勖，“所以我对他心有愧疚，我和他也不可能复合，你就不要再因为我和他的交往生气了。”

江勖听着白念棠的叙述，没有说话。

他像是被冰冻魔法冻住，浑身僵硬，眼睛睁大，直到白念棠摇了摇他的衣角，他才回过神，打了一个寒颤，惊愕道：“你说他在火场里救了你？”

“我醒来后，他就守在我身边。”白念棠点了点头，“我当时已经昏迷了，但是清洁工阿姨说过，是他把砸开了实验室的窗户，把我救出去的。”

“是202x年3月4日的a大实验室起火事件吗？”江勖站起身来，顶光照在他的头上，显得他的身材魁梧得像一个巨人。

“是的。”白念棠心里疑惑，为什么江勖知道得那么清楚？

“白念棠——”江勖的胸膛上下起伏了数次，他死死地掐着眉心，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悠长的气，呼吸平稳下来。

他单膝跪地，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白念棠，幽深得似乎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白念棠，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那天救你的，不是江宸，而是我。”

江勖的手放在白念棠的膝盖上，他的手宽大结实，掌心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哪怕是无意识地摩挲都能给人感官的刺激。

白念棠下意识把膝盖往回缩，江勖手掌一张，轻而易举地扣住了白念棠的大腿，他跪立起身，上身前倾，双手按在白念棠的身侧：“白念棠——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江勖的目光锋利如剑，白念棠的瞳孔震颤了两下：“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江勖说，“当时江宸和我都在一楼，他去洗澡了，手机没有锁屏，我看到他的手机亮屏，就偷偷去看——然后，我看见了你的求救信息。”

“我当时直接去了你的学校，当时火势不大，只是烟很重，又是深夜，我找不到人，所以就把窗户砸破，把你抱了出来。”

“之后我跑到实验室门口，就看到火警和救护车来了，我害怕被人认出来，把你交给了护士后，就偷偷离开了。”

江勖的嘴唇颤抖着：“我万万没想到，江宸居然顶替别人的功劳，还以此来道德绑架你和他交往！”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他真的是——卑鄙无耻！”

江勖的周身都散发着愤怒的磁场，眉毛扬起，小麦色的皮肤上染了一抹红润，手臂上青筋毕露，护士看了也会忍不住扎上一针。

看着江勖此番情态，白念棠已经信了八分。

但是他依旧问道：“你……你有什么证据吗？”

毕竟，他意识恢复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江宸啊。

江勖拿出手机，划拉出几张照片给白念棠看。

昏暗的背景、昏迷的他，以及左下角的日期！

一切都与江勖的叙述吻合了！

“在把你交给护士前，我拍下了一些照片作为证据。”江勖咳嗽了一声，“你可以相信我了么？”

白念棠仿佛石化成一尊雕塑，神色怔怔的，连呼吸都忘了。

“我要问一下江宸……”他去拿茶几上的手机，一个没拿稳，那手机哐当一声掉到地名上。

“咚咚咚——”

江勖打开门，只见白烨站在门外，一脸尬笑。

“那个——”白烨对江勖嘿嘿一笑，“你哥找我哥，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江勖扯了扯嘴角，冷淡地笑了：“不必了，我也想和我哥哥叙旧。”

最后两个重音他咬得极其用力，像是从后槽牙挤出来似的，让人听了就心里发麻。

一分钟后，江宸提了一手的慰问品，敲响了白念棠的房门。

他和煦的笑容在看到江勖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白念棠的房间里？”江宸的眼神冷漠得足以让这房间降温十度，“你自己没有房间的吗？”

江勖并不说话，他侧过身，等江宸进了门，门砰得一声，重重砸到门框上。

江宸心头一跳。

江宸把慰问品放在房间的角落：“念棠，我听说你落水了，所以来看看你。”

“我没有落水，只是腿抽筋了。”白念棠目光空洞，他狠狠地掐了掐人中，目光清明过来，“江宸……”

白念棠站起身，他的目光透露着极其浅淡的审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宸轻轻地抿了抿唇，眼神闪躲一瞬：“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问你一件事，”白念棠紧紧地盯着江宸的眼睛，他的手心渗出薄汗，“那天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白念棠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目光包裹着江宸，像是x光一般，恨不得把江宸的骨子都看透。

他不愿意相信——如果江宸真的骗了他，他以后该怎么面对江宸？

他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地和江宸相处吗?

江宸垂眼看着白念棠，他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颤抖，像是蝴蝶濒死时震颤的翅翼。

“我……”江宸唇色苍白，舌尖点了好几次上齿龈，也没能把那句“不是”说出口。

时间的流速变慢了，空气凝滞，令人出现呼吸困难的错觉。

“江宸……”江勖走到江宸的身边，声音极度低沉，“快说啊，那是不是你？”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升起，像是审判死刑犯那样雀跃。

“念棠，你听我解释……”江宸上前一步，企图握住白念棠的手臂，但他的手被不容置疑地挡开了。

“所以说，”白念棠的眉头微微拧着，目光像是碎掉的玻璃，沉静但是破碎，“确实不是你。”

“对不起，”江宸的心脏像是被放进了绞肉机，胸口一阵绞痛，“我当时太心急了……”

“我太喜欢你了，念棠，我从第一此见你就喜欢你了，但是你一直不接受我。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很着急。”

江宸急促地吐露心声，连江勖就站在旁边也顾不上了，他弯着腰，尽量把自己的视线降到和白念棠同样的高度。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当时你第一眼看到我，问我是不出救了你，虽然不是我把你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但是医药费是我垫付的，我就说了声是，之后我才发现你误会了，我想找个机会和你解释，但是我越拖，越说不出口……”

白念棠从没看见过江宸说话如此急促的模样，他的嘴唇快速地在自己的面前开开合合，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轰炸，白念棠只觉得头晕目眩。

江宸的理由十分充分，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敢全盘相信江宸了。

如果自己不问，江宸是不出准备隐瞒真相一辈子？

他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深陷愧疚。

失去被江宸从火场救出来的这个契机，他有什么理由结束江宸的告白？

江勖正目光悠悠地看着他，像是盯上猎物的狼，骨子里的雀跃几乎要跳出□□，在空中跳舞。

海浪喧嚣，白色的泡沫涌起，不多时又消退下去。

像是小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在泡沫消失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真相被揭开，冒名顶替的公主被王子驱逐，小美人鱼穿上华服和王子步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王子呢？

王子像是被写入了“谁救我我爱谁”的白痴程序，就像他一样。

白念棠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他坐到沙发上，用手撑着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江宸看着白念棠突出的脊椎骨在白衬衫上勾勒出一条细长的弧度，难受得无以复加。

江宸上前一步，在他的手即将触摸到白念棠的头发时，一只手伸过来，挡在江宸和白念棠之间。

“江宸……”江勖把江宸推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你想知道白念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么?”

“因为救他出来的那个人，是我。”江勖看着江宸骤然睁大的眼睛，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哥哥，你顶替了我的功劳，是不是该对我道歉？”

“是你？”江宸的瞳孔一瞬间缩成很小的一个点，那个点不断地左右摇摆，一如他震荡的心海。

“没错，是我。”江勖的笑容加深了，那俊美的皮相笑起来，像一副光彩照人的平面广告，但是那笑容在江宸看来，和恶鬼索命没什么区别。

“那一次，和这一次，”江勖的语气很慢，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两次救出白念棠的人，都是我。”

“哥哥，”江勖摊手，“你看，你和白念棠实在没有缘分，要不然，你换一个人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