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玧其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摩托车的轮胎,他只觉得很痛,但没有想象中恐怖。
竟然还能从车底爬出来,淡定的和肇事车主商讨私了。
他在心底嗤笑,健康在金钱面前也不值一提了。
闵玧其摘掉头盔时,虞瑞叶因为紧张引起的心悸,让她有种快要猝死的错觉。
就像是目睹了一遍前世自己死亡的过程,这种巧合带来的宿命感,好像在某个命运的节点,所有人物都会被裹挟进这样宿命式的漩涡。
“你现在要去医院。”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用去医院。”
闵玧其揉了揉左肩,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虞瑞叶不理会他,记下了肇事车的车牌号,她大概是太着急了,用着并不标准的韩语,语无伦次的和肇事司机对峙,肇事司机骂骂咧咧,嘴上说着倒霉,还是给了号码,然后迅速离开了事故现场。
在哪里生活总要顺应哪里的规则,在首尔不是标准首尔话,就是很容易受到排挤。
闵玧其早早接受过社会的毒打,已经可以说一口地道的首尔话,但虞瑞叶的出现,好像似有若无的体现着,有些人天生就不用顺应规则,闵玧其烦躁极了。
“去医院。”
“我说……”
“去医院。”
他像逼至末路的困兽,连嘴角的线条都控诉虞瑞叶的多管闲事。
“滴——滴滴!”
有车路过,车灯晃过虞瑞叶的脸,光线刺激到双眼,酸涩的感觉像是开了闸的阀门,闵玧其看到那双眼睛中呈现出斑驳的绿棕色,雾蒙蒙,湿漉漉。
“你必须去检查,如果是内脏出血怎么办?”
交通事故中很常见的情况是,内脏破裂出血,这种伤很难察觉到,事发当时看没事,但等到脏器生理机能停止就晚了。
“都说了不用了。”
他的狼狈毫无保留的呈现在虞瑞叶面前,没有同情,更不是怜悯,纯碎的关心简直比自然灾害还要恐怖,不能抗拒也无力抗拒,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他就只能直面自己赤裸和真实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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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
“欧巴,再陪我一会吧。”
闵玧其抓起外套,披在她薄荷绿病号服外面:“走吧,我送你回去。”
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腕脉,虞瑞叶想起在医院门口遇到闵玧其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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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的大医院提供中文诊疗服务,即使语言不通也不用担心听不懂不懂专业词汇。
虞瑞叶知道自己生病了,从知道小姨打掉了那个孩子之后,情况就愈发的明显。生病不该忌医,但真的到了医院门口,她又烦躁踌躇,会质疑是不是自己太矫情,害怕是自己在小题大做,更害怕真的确诊——
有人说,天花板是病人的一部看不完的书。
似乎是怕闵玧其逃跑,车祸后的几天虞瑞叶每天都会跑去医院看看人还在不在,逼得闵玧其养成了偷偷从医院尽头左侧门的消防通道溜出去的习惯。
以至于一个月后的复诊取药,闵玧其也习惯性的就往那走。
然后就是在消防通道看见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的女孩。
她眉头紧蹙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指甲嵌入柔软的皮肤划出红色的印记也毫无所觉。
“呀,你没事吧?”
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虞瑞叶认出是嫌她多管闲事的青年。
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突如其来的关心轻而易举的击中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泪腺崩塌到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不过几秒,哭的闵玧其乱了手脚,慌忙间没点燃的烟也掉落在地。
“呀!别哭了!别哭了!”
“对不起……但是我,我控住,控制不住。”
虞瑞叶语序错乱,努力想要让自己平复情绪,可越压制越失控,手脚也麻痹的无法动弹,此时此刻,她已经分不清现在到底是需要一个拥抱,是看心理医生,还是直接冲向马路。
“你家大人呢?”
她摇头,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那你预约过了吗?”
虞瑞叶试图强行压下情绪,说话却是止不住的哽咽:“……没有。”
闵玧其有些无奈道:“没预约也没大人,怎么见医生啊,小孩,告诉你家大人陪你过来。”
眼泪模糊视线,根本看不清着眼前的人,虞瑞叶说不出话,让她介怀的种种都无法倾诉宣之于口。
闵玧其递出手,似乎是想要拉她起来,见她没有反应便伸手去拽她。
虞瑞叶哭的脱力,四肢都不受控制,轻飘飘的就栽进在他怀里。
“跟上。”闵玧其带着虞瑞叶进了工作室,看着两个人的鞋子并排放在门口,啧了一声。
今天是练习生的休息日,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过来练习生制作室。说是练习生工作室,现在也只有三个人在用罢了。金南俊今天和PD nim有别的行程。郑号锡倒是好解释。
闵玧其翻出一瓶香蕉牛奶给她,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田柾国忘在这里,那就是他的东西了。
坐在沙发上一抽一抽吸着鼻涕的女孩,看上去和同宿舍忙内差不多的年纪……麻烦。
两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闵玧其坐在工作台的椅子上,假装忙碌。
虞瑞叶还在猜他要装模做样多久,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眼睛。他坐在转椅上转过身来,从下往上看,显得很冷酷,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两清了。”
“不行——”
虞瑞叶小口嘬着对方给的香蕉牛奶,味觉感知大约是还没恢复,平时觉得过分甜腻的味道,此刻只能尝到三分甜度。
“我带你去医院了。”她哭得眼周酸胀,迷迷瞪瞪地瞪着坐在电脑前的人。
“啧,知道了。”
“谢谢欧巴。”冷静后她宕机的脑袋重启,明白闵玧其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真的感谢的话就快点叫你家大人来把你接走。”
虞瑞叶开始装鹌鹑,看天花板地板,就是不看闵玧其。闵玧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难接近,眼睛自带攻击性,眼尾下垂,还有点颓废感,可鼻子嘴巴的线条都不锋利,所以只是觉得冷淡,而不是凶狠,而且他长得显小。
闵玧其看着只比现在自己大个三四岁的模样,声音倒是和长相也匹配,音色有少年的清脆,语调却总慵懒,显得很有磁性,稍微……有点性感。
闵玧其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开始工作。
“欧巴是制作人吗?做音乐的那种。”
虞瑞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就在她以为闵玧其不会回答时候,听到他说,“是练习生。”
练习生也需要自己做音乐吗?她没再问。
迷迷糊糊间,她想自己或许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感受到有“人”在自己的周围就很有安全感,但好像也并不是谁的可以——是闵玧其身上有让她安心的感觉,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有种严肃的帅气,或许是源自于他超出年纪的稳重可靠感。
处理完最后一段音轨,闵玧其摘下耳机捏了捏有些痛的耳朵,工作室里安静的过分。
回头一看,女孩已经枕着手臂,倚在沙发的扶手睡着了,手攥成紧紧一团。纤长的睫毛被打湿成一簇簇的,可能是哭了太久气息不顺,微微张张着嘴呼吸。
“真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不过——
看起来比张牙舞爪的时候顺眼多了。
闵玧其撇了撇嘴,拉耸着眉眼,打火机擦燃幽蓝色火焰在他脸上跳跃过一瞬,他只是叼着烟,反复点燃火焰。
思忖再三,闵玧其带着虞瑞叶去了他就诊过的精神科诊所,招牌设计很有特点,看着像是简约派系的家装广告。
他们去的诊所不大,进门就是等候厅和前台,等候厅有整面的大窗户,光亮温暖,室内装修以白色和暖色调为主,都是特意设计的。
前台护士亲切的打了招呼,知道是她外国人后还特意放慢语速跟她交流,不太懂韩文也可以不填表。
做完简单的测试——对虞瑞叶来说也没那么简单,只有韩语,没有其他语言选项,很多专业用词,完全是硬做,遇到实在不懂的就查词典,前后做了一个多小时完成。
接着就是等医生的空隙。
面诊只有虞瑞叶一个人进去,不过十多分钟就结束,心理辅导只能韩语,因此她的治疗也主要是以药物治疗为主。
了解了下之前的病史和用药过敏史给她开了两种药,晚服助眠药,日服抗焦虑药,面诊结束还顺便帮她预约了下一次的复诊时间。
流程简单,甚至有点流水线化。
小韩的精神科真的很多,只要是商用楼多的街道,随便抬头看去,就能看到一两所不在综合医院内的私人诊所。虞瑞叶取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闵玧其带她走的几段路,不过是为了告诉她,现代人多少有点精神问题困扰,没什么特别。
她拒绝了闵玧其送她回去的提议,顺势就加上了联系方式。
哪能说两清就两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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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巴,我到家了。]
她拍下了楼下便利店的照片一起发送,只有她的手出境,比了个小树杈。
闵玧其半阖着眼,许久才回复了句:[嗯。]
又欲盖弥彰的追加:[早点休息。]
对方没有如预想中回复的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那头女孩似乎已经恢复活力,声音比下午的时候更柔软甜蜜: “欧巴晚安。”
闵玧其嘴角扬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嗯,晚安。”
那天闵玧其难得很早回了宿舍,顺便把在还在练习室的朴智旻也一起绑架回去。回程路上,顺道买了份炸鸡。
等金南俊回到宿舍,看到的就是吵吵闹闹的众人。
满脸无辜的大哥嚷着要让闵玧其主持公道,闵玧其嘴上说着“莫呀”,把炸鸡转移朴智旻手里,但很快到了金泰亨手上。
郑号锡正在安慰眼泪汪汪的弟弟,眼泪汪汪的弟弟虽然委屈,但一点没忘记往嘴里塞零食,眼生还渴望的盯着炸鸡。
金南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啊,大家又精神的度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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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装死的虞瑞叶,闵玧其气极反笑。
门关上许久,虞瑞叶都没有睁开阖着的眼睛。
午夜的病房很安静,安静到虞瑞叶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绵长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就在要陷入沉睡之前,隐约听见沙哑低沉的嗓音。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