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ft, a voluntary transfer of property without any consideration.

————

封雪早上是被赵逸池的电话叫醒的。

她昨晚收到赵逸池抄送的邮件后，忍不住就开始检索，熬夜把初步的研究报告写了出来。

本来约了跟赵逸池一起吃早餐的，结果睡梦中把闹钟摁掉了。

“啊——”封雪低叫一声，来不及想穿搭和发型，快速爬起床洗漱，抹了个防晒。临出门前，转头拿着电脑去了酒店餐厅。

“赵逸池，你帮我看看初稿怎么样！”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她艰难地把电脑放到一角，打开昨晚奋战的成果。

“这么快？一晚就写出来了？”赵逸池放下咖啡，把电脑转过来，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划动，瞳孔里映出屏幕的亮光，更显得锐利，一点也不像封雪刚睡醒那样迷迷蒙蒙的。

她边嗦着牛肉粉丝汤，边从睫毛往上偷偷瞄着对面的人。还是第一次看他穿得这么简单随意，黑色鸭舌帽把眉眼遮了一半，却更凸显出了完美的骨相，从高挺的鼻梁到锋利的下颌角，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漂亮得凌厉。

但帽檐边翘出的几缕柔软发丝，还有肩膀上耷拉的耳机，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她浮想联翩起来……唔，好像没见过男大时期的赵逸池，这也算弥补了一点遗憾？

此时他抿着唇，双眸沉静无波，仿佛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之间，让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封雪心里有点打鼓，开始后悔刚刚没有最后校对一遍，万一有低级错误就搞笑了。

“你写的很不错。”他仍盯着屏幕没有看她，慢慢地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国外读的法学院。”

“真的吗？”封雪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我之前打模拟法庭写过英文的memo，但是这个报告还是按照中文法律分析的结构写的哦，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虽然不清楚国内法律研究报告一般采用什么样的分析结构，但单从行文来看，用词准确凝练，逻辑清晰，简直是一篇标准范文，完全不像一晚上写出来的。“很厉害嘛，昨晚写到几点？”赵逸池扶了扶帽檐，深黑的眉眼笑意浓浓，“让我很有压力，看来剩下的部分我也要好好写了。”

封雪伸手比了个“四”，还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也是逼出来的。之前有段实习经常要写英语文书，带教律师很严格，我算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

“晚上你再帮忙看看呀，肯定有要修改的地方，你直接批注就好，也让我学习一下。”她一脸认真。

不是真心喜欢，做不到这份上。这跟她对待访谈那种完成任务似的工作态度有天壤之别。对面的她一张小脸素面朝天，眼下有些青黑，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短袖长裤加一件防晒衫，看来这次出游确实是她无心的邀请。

暗笑自己多想，赵逸池合上电脑，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好了，快吃吧，满脑子都是工作。”

早晨下了一场太阳雨，空气中炎热带着黏腻。然而山上林荫蔽日，越往深处走则越清幽，抬头看碧空如洗，鸟飞和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神清气爽。寺庙内沿途的广播里放着一阵阵“南无阿弥陀佛”的诵经声，即便游客络绎不绝、人声嘈杂，仍然盖不住庄严肃穆的氛围。

其实封雪在小时候来过杭州旅游，自然也打卡过灵隐寺这些景点。但跟朋友在一起，心态和体验又完全不同。两人就像是随便散步走走，并不去什么网红机位凑热闹，也不去抢购热门的纪念品。比起这些，更吸引他们的是景区里落单的小猫。

“哇，好可爱的小橘。”台阶下趴着一只乖巧又干净的橘猫，见惯了热情的人类，面对镜头也只是懒懒地调整了姿势，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高冷模样。

封雪蹲下找好角度，凑近拍了几张，“我家……我朋友家里也养了一只猫，是一只白色的英短，比它胖多了。”

赵逸池闲适地靠在廊柱上，想起前一世她的朋友圈，总是小猫的各种角度的照片，不由调侃道，“明明都长得一样，为什么同样的照片要拍这么多张？”

“啊？你不懂，明明就不一样。”封雪气结，试图给他展示，“你看，每张都有不一样的可爱。”

“嗯，我妈也这么说。”他朗声一笑，“要不要看看我家的小狗？”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群聊，快速往上翻，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封雪。

“这……你管这叫小狗？”duang大一只萨摩耶出现在屏幕里，天真无邪地咧着嘴笑，像一座毛茸茸的雪山，看上去蓬松又柔软，在草地上跟一只边牧嬉戏，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模样。

封雪“嗷”了一声，感觉心都化了。“我还以为你说的小狗，是柴犬那种呢。”

视频的背景音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对着两只狗狗发出指令。每说一句话，边牧就机灵地点点头回应，而萨摩耶就只知道吐着舌头傻笑。

“是我妈妈，她每天都会记录。”赵逸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猛地发觉两人好像靠得太近了。他们的头挨在一起，她一转过脸就落入他的眼眸中，那里面正闪动着温暖的笑意。

感觉心脏紧缩，有些生疼。封雪移开视线，把手机递回给他，“好可爱，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只叫糯米，一只叫雪糕。”

……连名字都这么可爱，肯定也是他妈妈起的。视频快速闪过的背景，哪怕只有短短几帧，也能看出是一个童话般的庭院，不仅有宽敞的绿茵场，还有悉心照料的花草。虽然她一直知道他生活优渥，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不仅如此，他还成长在一个充满阳光和爱意的家庭。

前一世他自杀的时候，父母应该已经落地美国了吧？不知道当时他们听闻噩耗，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而此刻阳光正好，他就在眼前，半蹲在台阶上，食指微曲抚摸着小猫的头顶，小猫咪咪叫着迎凑，尾巴摇来晃去，很是舒服惬意。感受到小猫的信任，他嘴角勾起两个小括弧，眼睛也弯起来，看得人心颤。

封雪不动声色地举起手机，从上往下偷偷拍了一张。

原本没打算烧香祈福，但这一番对话后，她心里揣着一个莫名的念头，领了几支香，郑重其事地在大雄宝殿前敬拜了一番，心中默念祈愿，最后将结缘香插在中间的香炉中。

烟雾缭绕下，连香炉都模糊了几分。火星掉在厚厚的香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浓烈的烟火气味扑面而来。

“来都来了，你不上支香祈愿一下？”看赵逸池只静静站在一旁等待，她拍拍手上沾的灰，好奇问道。

他摇头，“我不信……”

“嘘——”封雪赶紧制止，“不能在这里说。”她刚查了一堆寺庙祈福的攻略和禁忌。

“好，我知道了。”看她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竖起食指抵在嘴前，像小金鱼吐泡泡一样，赵逸池失笑，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祈完福，封雪还排队去买了平安符。等两人出来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还好封雪带了伞，但只是小小一把遮阳伞，即便两人紧紧挤在下面，也被淋得狼狈极了。

一开始赵逸池提议，“我可以淋雨，你一个人打伞就好。”

封雪拉住他，坚决不同意，“不行，万一你感冒了怎么办？”

“夏天怎么会感冒？”他笑出声，封雪挨在他温热的胸前，感受到了闷闷的震动。

她心跳如鼓，心想还好雨声这么大，他应该听不到。

好不容易赶上了下山的公交，外面的雨却停了，天色骤然放晴。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封雪头发微润，一缕缕贴在颊边，她刚好就在风口下，打了个寒颤。

她坐了最后的一个空位，赵逸池站在她身侧，一手撑在她的身后椅背上。车上人很多，虽然他们一站一坐，却几乎没什么明显的缝隙。封雪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下巴，有残存的雨水顺着发丝悄悄滴在她的额上。

“冷吗？”他含笑问，声音沉沉的。

“嗯……还好，赶紧把水擦干吧。”封雪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翻包，拿出纸巾递给他。

她胡乱擦了一下头顶、脸侧、脖颈，突然鼻子一酸。“阿嚏——”

“要不要戴我的帽子？”话音刚落，眼前一黑，伴随一声轻笑，一顶帽子虚扣在了她的头上。

封雪只觉得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爆红，庆幸有帽子遮挡，从赵逸池的视角应该看不见。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谢谢，伸手摁了摁帽子，理了理头发。只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身上，如芒刺背，她怎么动都不舒服。

车厢拥挤，但在他的臂弯下，封雪完全感觉不到第二个人的气息。在这个他开辟出来的小小空间里，她好像度过了人生最漫长的二十分钟，脑子里只有一个晕乎乎的念头：他身上的香水是什么，好好闻……

下了车，两人身上的水汽早已被吹干，一瞬间接触到室外炎热的空气，封雪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用纸巾捏着鼻子，另一只手作势要把帽子摘下来还给赵逸池。

“不用，你戴着吧。”他用手随意梳了梳有些凌乱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别着凉后又中暑了。”

封雪隔着帽檐仰头看他，没有了额发的遮挡，头发都梳到脑后，显得他眉眼更加凌厉，有种冷峻的意味，让人不敢逼视。

西湖在日光下荡着一圈圈的柔波，水光粼粼，如绸缎一般。蒸腾的热气一股股涌来，伴着湖边似有若无的微风。两人在绿道上漫步，一时无话，但封雪并不觉得尴尬沉闷，反而有点熨贴的感觉。

她想，也许不管这一世结果如何，或者说不管最后的结果结果如何，是生是死，她都会记得七月份的杭州，还有那趟七号公交的。